领主城堡，最深处的静室。
凌云盘膝而坐，周身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混沌光晕。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眉心那枚全新的混沌生死轮回印记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吞吐着静室内浓郁的灵气，修复着他体内因强行炼化魔心、引动奈落本源而造成的细微暗伤。
“墨菲斯托……”
他睁开眼，右手一翻，那枚封印着墨菲斯托意志核心与记忆载体的暗紫色水晶珠，便出现在掌心。珠子内部，一点微弱的紫光有规律地闪烁，如同被囚禁的萤火。
“是时候，看看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了。”
凌云神识沉入水晶珠，触发了契约中关于“查阅记忆”的条款。顿时，一股浩瀚、混乱、充满诡诈与古老气息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地涌入他的识海！
这记忆太过庞杂，时间跨度也极长，从墨菲斯托在某个未知深渊位面的诞生、成长，到其成为一方深渊大君主的征战与统治，再到那场导致其重伤、碎片流落至此的惨烈位面战争……无数画面、声音、情绪、知识碎片，疯狂冲刷。
若非凌云刚刚完成蜕变，神魂稳固程度远超寻常元婴修士，又有混沌生死轮回道护持，恐怕瞬间就会被这海量记忆冲垮神智，沦为疯子。
他强忍不适，如同最耐心的渔夫，在这记忆的洪流中，精准地打捞着自己最需要的信息——关于奈落，关于亡灵天灾，关于这个大陆更深层的秘密。
画面一：一片无边无际的骸骨荒原。天空是永恒的血月。荒原中央，一座由无数神魔、巨龙、泰坦骸骨垒砌而成的通天王座。王座上，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静静盘踞，散发着令灵魂冻结的纯粹死寂。那就是初生的奈落，或者说，是这方古战场无尽死气与怨念孕育出的、懵懂而强大的死亡本源聚合体。祂很“虚弱”，空有力量，却缺乏“智慧”与“方向”。
画面二：一颗燃烧着暗紫色火焰的碎片（墨菲斯托的本源），从天而降，如同流星，坠入这片荒原，恰好落在了那团黑暗附近。碎片中微弱的诡诈意志，本能地感应到了这具“完美”的载体与庇护所。它开始尝试“附着”、“侵蚀”、“引导”。
画面三（关键！）：经过漫长而隐秘的“融合”与“博弈”，墨菲斯托的碎片成功“寄生”于奈落的死亡本源之中，并以其深渊的诡诈知识，为奈落这具强大的“空壳”注入了“灵魂”与“野心”。奈落开始“苏醒”，开始“思考”，开始“统治”这片古战场的亡灵，并接受了墨菲斯托灌输的“清洗生者世界，建立永恒死寂国度”的理念。但与此同时，奈落那纯粹而强大的死亡本源，也在本能地、缓慢地“消化”和“排斥”着墨菲斯托这外来、诡谲的深渊力量。两者形成了一种危险而脆弱的共生与对抗平衡。
画面四（更关键！）：在墨菲斯托的记忆深处，隐藏着一份极其隐秘的、关于奈落死亡本源“结构”的认知图谱！这是它漫长寄生岁月中，凭借其诡诈天赋与深渊知识，一点点窥探、分析、记录下来的！图谱显示，奈落的死亡本源并非浑然一体，其核心由三个最重要的“死亡法则节点”构成，如同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共同支撑起其存在。其中一个节点，因为当年接纳、融合墨菲斯托碎片，其结构发生了微妙的“畸变”，变得相对“脆弱”且“不稳定”，并且与墨菲斯托的深渊本源产生了深度纠缠！这个节点，就是凌云之前隐约感应到的、奈落体内那个“不安分”的点！也是墨菲斯托为自己预留的、关键时刻反制甚至反噬奈落的“后门”！
“果然如此！” 凌云心中一震。这个情报的价值，无法估量！这不仅仅是弱点，更可能是一个致命的突破口！
画面五：关于“清洗”计划。奈落苏醒后，力量不断恢复，对墨菲斯托的“消化”进程也在加快。墨菲斯托感受到了致命威胁。于是，它一方面暗中加快收集恐惧、联系深渊，准备自己的退路（嚎哭峡谷的神像与宝藏）；另一方面，它极力推动并“优化”了奈落的“清洗”计划——通过制造大规模瘟疫（格拉斯）、引发大陆各国恐慌与内斗，加速收集负面情绪，并试图在最终“清洗”仪式中，利用自己掌握的部分仪式权限与对奈落那个“脆弱节点”的了解，在关键时刻“摘桃子”，反过来吞噬奈落，完成终极蜕变！可惜，这一切因为凌云的介入和格拉斯、玛洛加尔的接连失败而被打乱。
画面六（碎片，模糊）：一些关于大陆其他隐秘势力的只言片语。似乎有更古老的存在，在暗中观察着亡灵天灾，甚至……可能与之有某种隐秘的联系？画面过于破碎，无法看清。
凌云收回神识，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消化这些信息，耗费了他大量心神。但收获是巨大的。
“三个死亡节点……一个因墨菲斯托而畸变脆弱……三十年内，奈落必定会想方设法稳固甚至修复这个节点，彻底炼化墨菲斯托的残留，补全自身。这，就是我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时间窗口。”
他目光闪动，心中迅速盘算。三十年内，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并且找到方法，在奈落完成修复之前，精准地打击甚至摧毁那个“脆弱节点”！这需要力量，需要时机，更需要……一张足够大、足够隐蔽的网。
“辉月帝国，圣光教廷……” 凌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从墨菲斯托的记忆碎片看，这两家与亡灵未必没有更深层的勾结或试探。至少，他们绝对乐于看到大陆乱起来，好火中取栗。
“想要破局，光靠我一人，靠炎黄领，不够。必须……将更多的人，拖下水，或者，拉上船。”
他取出数枚特制的空白玉简，开始以神识在其中刻画信息。有的玉简中，是关于奈落死亡本源存在“结构性弱点”的模糊提示与部分“证据”（经过篡改和模糊化处理，确保来源不可查，但又能引发联想）；有的玉简中，是关于“亡灵天灾背后可能涉及更古老阴谋”的警告；还有的玉简中，则是炎黄领愿意提供的、针对亡灵的“特种药剂”与“符文装备”的清单与交易条件。
这些玉简，将通过不同的、绝对隐秘的渠道，送往风暴城、极光会、精灵王庭，甚至……辉月帝国与圣光教廷内部某些“特定”人物的手中。
他要的，不是结盟，而是搅浑水，是制造猜忌，是让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为他争取时间和空间，也为最终的决战，埋下混乱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凌云再次闭目，开始真正沉下心来，消化此次嚎哭峡谷之行与炼化魔心的全部收获。新生的“混沌生死轮回道”需要巩固，对深渊、诡诈法则的理解需要深化，与奈落那脆弱节点的感应需要加强……
他知道，风暴只是暂时停歇。接下来的三十年，表面平静之下，将是各方势力纵横捭阖、暗流汹涌的新战场。
……
就在凌云闭关消化收获、布局未来的同时，大陆各方势力，也因奈落真身降临炎黄领、又被迫退去这一惊天变故，而掀起了轩然大波。
辉月帝国，银月城，阴影之塔顶层。
“废物！全都是废物！” 月影公爵维罗妮卡脸色铁青，手中的水晶杯被她捏得粉碎，殷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滴落。“奈落亲自出手，竟然没能拿下那个凌云？反而让他逼退了？那小子到底炼化了什么东西？实力增长到了何等地步？”
下方，蚀月者首领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公爵息怒。根据我们潜伏在铁炉堡和极光会的内线传回的情报，以及……亡灵那边‘那位大人’隐晦的暗示，凌云似乎掌握了某种能克制甚至引动奈落陛下体内某种‘隐患’的力量。奈落陛下似乎有所忌惮，才暂时退去。”
“克制奈落的力量？” 维罗妮卡眼中精光爆射，“墨菲斯托的遗产？还是说……他本身的力量特质？” 她来回踱步，“立刻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渗透炎黄领！我要知道凌云闭关的详细情况，他力量的根源！另外，圣山那边有什么反应？”
“圣光教廷震动很大。伊瑟拉枢机再次求见教皇，据说……‘启示之光’的波动更加剧烈了。教廷的‘圣裁团’已经集结完毕，不日即将以‘调查北境异端、协助防御’的名义北上，目标直指铁炉堡和……炎黄领。”
“让他们去！” 维罗妮卡冷笑，“正好让他们去试试凌云的深浅。传令下去，启动‘蚀日’计划第二阶段——‘借刀’。让我们的人，适当给教廷的‘圣裁团’提供一点‘便利’和‘情报’。另外，通知我们在圣山的那位‘老朋友’，是时候推动一下，对凌云这个‘异端’的正式定性了。”
“是！”
圣光教廷，圣山，枢机主教会议。
气氛庄严肃穆，却暗藏锋机。巨大的圆形会议厅内，十几位红衣枢机主教端坐，教皇的虚影高居上首。
“证据确凿！” 伊瑟拉枢机声音激昂，指着面前悬浮的一颗记忆水晶，里面反复播放着（经过剪辑和处理的）凌云在翡翠防线引动轮回阵法、以及后来周身散发混沌与深渊气息的画面。“此人掌握邪恶的轮回与冥河之力，炼化深渊魔心，气息驳杂诡异，已完全背离圣光之道！其存在本身，就是对生者世界秩序的严重威胁！必须立刻定性为‘亵渎者’、‘深渊契约者’，发动圣战，予以净化！”
“伊瑟拉阁下，是否过于武断了？” 一位较为温和的红衣主教皱眉道，“他毕竟击杀了玛洛加尔，逼退了奈落，于大陆有功。而且，他的力量虽然诡异，但至今并未用于危害大陆。贸然定性，恐引发铁血帝国、精灵族乃至极光会的强烈反对，破坏抗亡灵联盟。”
“功是功，过是过！难道要等到他成为第二个奈落，我们才后悔吗？” 伊瑟拉厉声道，“‘启示之光’的警示绝不会错！此子身上，汇聚着巨大的‘变数’与‘危险’！教皇陛下，我请求立刻签发‘神圣逮捕令’，授权‘圣裁团’在必要时，可动用一切手段，将凌云及其党羽，带回圣山审判！”
教皇的虚影沉默片刻，平和却威严的声音响起：“光，照耀万物，亦审视万物。伊瑟拉，你的虔诚与警惕，光已知晓。然，行事需秉承智慧与公正。‘圣裁团’可按计划北上，以调查与协助为名，进驻铁炉堡。严密监控凌云及其麾下。若其确有堕落、危害大陆之实证……光，自会降下裁决。在此之前，不可妄动刀兵，授人以柄。”
“陛下！” 伊瑟拉还想争辩。
“此事，就此定下。” 教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虚影缓缓消散。
伊瑟拉脸色阴沉，与其他几位激进派枢机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教皇选择了更为稳妥、也更符合“大局”的策略。但他们，绝不会坐等。
风暴城，军部大楼。
“有趣，实在有趣。” 凯撒大帝看着手中一份来自炎黄领的加密信函（凌云出关前所发），粗犷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小子，刚逼退了奈落，转头就给我们送来这么一份‘大礼’。模糊的弱点提示，亡灵背后的古老阴影……这是要搅动风云啊。”
下方，艾琳娜公主、雷刃将军等核心将领肃立。
“父皇，凌云亲王此举，恐怕是想将大陆这潭水彻底搅浑，为他争取发展时间，也让我们无法置身事外。” 艾琳娜分析道。
“朕知道。” 凯撒大帝敲了敲桌子，“但这‘礼’，我们还真得接着。奈落的弱点，哪怕只是可能，也值得全力探查。至于他说的亡灵背后可能另有黑手……宁可信其有。传令：加强北境侦查，尤其是对古战场异常波动的监控。与炎黄领的交易，可以继续，但要提高警惕。另外，派人盯紧辉月和教廷的动向，尤其是那支北上的‘圣裁团’。朕倒要看看，这场大戏，接下来该怎么演。”
“是！”
极光会，冰晶密室。
奥古斯都的本尊看着手中另一份内容相似、但侧重点略有不同的密函，冰蓝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
“轮回、深渊、死亡……多种法则融合……还掌握了疑似奈落的要害信息……” 他低声自语，“此子的成长速度与危险性，已超出预估。通知下去，调整对炎黄领的评估等级为‘最高观察级’。之前的合作研究可以加深，但必须确保一切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另外，启动‘冰镜’计划，全力解析凌云那种混合力量的一切信息。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大陆某处，不可知之地。
枯瘦的冥河摆渡人，坐在他那艘破烂的摆渡舟上，望着昏黄的河水，发出嘶哑的低笑。
“嘿嘿……小家伙，干得不错。奈落那家伙，这回怕是真有点头疼了。深渊的碎片，轮回的钥匙，混沌的根基……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场戏，老夫可得好好看看。三十年后？怕是等不了那么久喽……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老家伙们，也该被惊动了吧？”
他抬头，望向冥河上游那无尽深邃的黑暗，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期待。
炎黄领，领主静室。
凌云缓缓睁开双眼。闭关三日，他已初步稳固了境界，并将墨菲斯托记忆中的关键信息消化完毕。
“莉娜。” 他轻声唤道。
“主人。” 莉娜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静室外。
“我闭关期间，外界有何动向？”
莉娜迅速汇报了“圣裁团”北上、辉月帝国暗中活动、各方势力反应等情报。
“果然都坐不住了。” 凌云并不意外，“‘圣裁团’到哪里了？”
“已抵达铁炉堡外围，被艾琳娜公主暂时安置在城外营地。他们要求进入铁炉堡，并‘拜访’炎黄领，被公主以您重伤闭关为由婉拒，但对方态度强硬。”
“想来拜访我？” 凌云眼中寒光一闪，“正好。我也需要一些‘客人’，来帮我试试新掌握的力量，顺便……再添一把火。回复艾琳娜公主，三日后，我可在炎黄领边境的‘黑石哨所’，‘接见’圣裁团的使者。记住，是‘接见’。”
“主人，您伤势未愈，此刻见他们，是否……” 莉娜担忧。
“无妨。” 凌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领地上空逐渐修复的防御光幕，声音平静而冰冷，“有些苍蝇，不拍一拍，总在耳边嗡嗡叫，烦人。而且，也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
他转过身，眼眸深处，混沌与轮回的异象一闪而逝。
“三十年和平，不是求来的，是打出来的。谁想提前掀桌子，就得先问问自己，付不付得起代价。”
（第四百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