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15
血红的倒计时在跳动。
K那句“彻底抹除”像毒蛇的獠牙,还钉在每个人心口。帐篷里死寂,王锐攥着战术平板的手在抖,林薇别过脸,肩膀微微发颤。
忘记。
忘记苏清雪。
陈默站在那儿,像一尊冰雕。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目光死死锁着战术屏幕的一角——那里,代表苏清雪生命的光点,微弱得像下一秒就要被风雪吹熄的烛火。
然后。
滋啦——
电流杂音,如同天籁。
“陈默,”她的声音传来,虚弱,却异常清醒,像用冰水洗过脸,“听得到吗?”
“我在!”陈默扑到通讯器前,声音劈了,“你怎么样?!”
“找到方法了。”她喘了口气,背景是某种低沉恐怖的嗡鸣,“暂时抑制‘因果律炮’……我能争取一小时。”
一小时。
陈默心脏猛地下沉。
“代价呢?”他声音发紧,“苏清雪,告诉我代价!”
通讯那头沉默了。
两秒,却像一个世纪。
“……需要我完全接入核心,维持干扰。”她避重就轻,语速加快,“接下来我无法分神。外面交给你。用这一小时,强攻‘方舟号’,救人。”
“那你呢?!”他低吼,拳头砸在控制台上,“你怎么出来?!”
“我留在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像最后一片雪落在掌心,“防止K夺回控制权。陈默,这是我们各自……必须守住的阵地。”
陈默死死咬着牙,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他知道她是对的。
这是唯一的、残酷的破局点。
“陈默,”她声音里的疲惫和眷恋浓得化不开,“替我保管一样东西。”
话音刚落——
咔嗒。
黑塔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轻响。一条隐藏在冰层下的狭长通道打开,一个银色小盒被无形之力推出,穿过漫长的黑暗与寒冷,精准地滑到外围队员脚边。
盒子送到陈默手中。
冰凉,沉重。
他打开。
黑色绒布上,躺着那枚熟悉的怀表。表壳上裂痕更深了,像蜘蛛网爬满玻璃,缝隙里蓝光微弱闪烁,明灭不定,如同呼吸。
旁边,是一张折叠的、边缘起毛的纸。
陈默的手抖得厉害,几乎展不开。
纸上,是他前世的笔迹。那十个字,他闭着眼都能背出来:
【别哭,不值得。忘了我,好好活。】
可这张纸上,“别哭”两个字,被液体反复晕染,墨迹糊成一团深色的悲伤。
他仿佛看见,前世的她蜷缩在黑暗里,捧着手机,眼泪一次次砸在屏幕上,又固执地把这句话打印出来,藏在心口,一藏就是三年。
“陈默。”
她的声音最后一次清晰传来,带着笑,带着泪,带着两辈子都没说够的温柔:
“保管好它……和你的命。”
顿了顿,轻如耳语:
“如果……我出不来了……”
“怀表里,有我留给你的最后的话。用你的血,滴在表盘上,就能打开。”
陈默猛地攥紧!金属表壳硌进掌心,纸条的边缘割着皮肤。他攥得那么用力,指关节泛出青白,仿佛握住的是她正在流逝的温度和心跳。
“苏清雪,”他抬头,对着虚无的通讯频道,一字一句,砸出鲜血和誓言,“你听好。”
“第一,一小时,我救出所有人。”
“第二,一小时后,我亲自砸开那扇门,带你回家。”
“第三——”他眼底通红,翻滚着狂暴的执念,“你敢失约,敢让我忘了你……我就算把时间撕碎,把因果倒转,追到所有世界的尽头,也会把你找回来!”
“我说到做到。”
静默。
然后,他听见她极轻、极释然的一声笑。
“……好。”
“我等你。”
通讯,彻底中断。
专属频道的指示灯,熄灭了。
陈默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掌心的怀表。
十秒。
他闭眼,再睁开时,所有脆弱和痛苦被压下,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
“王锐。”
“在!”王锐一个激灵。
“传令!”陈默的声音斩进空气,短促,冰冷,不留余地,“第一,外围所有单位,钉死黑塔入口!用命钉死!惊扰她的,不管是人是机器,格杀!”
“是!”
“第二,通知郑东海,‘黑帆’全体,可以撞上去了。我要‘方舟号’的侧翼在十分钟内出现缺口!”
“明白!”
“第三,”他看向林薇,眼神锐利如刀,“启动‘蜂群’协议,饱和攻击‘方舟号’通讯节点。我要K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变成聋子和瞎子!”
“是!”林薇十指已在键盘上翻飞。
命令如出鞘利剑,帐篷里气氛骤变,从死寂变为高压下的沸腾。
几乎就在命令下达的同时——
主屏幕一角红光爆闪!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数据流反冲!防火墙第三层被突破!】
【我方三个后勤通讯频道被植入乱码!正在失去联系!】
是K的反击!来得又快又毒!
“是声东击西!他在干扰我们指挥链路!”林薇额头见汗,手指快出残影,“他在抢时间!”
陈默面不改色,甚至没多看那警报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怀表上,表盘幽蓝的光映着他冰冷的侧脸。
“林薇,启动备用‘幽灵’网络,频道全部跳频。王锐,通知各队,按Z-7应急预案,改用离线加密指令集通讯。”
“是!”
干扰与反制在无形的数据空间激烈交火。帐篷里,键盘敲击声、加密通讯的电流嘶鸣、战术AI的合成语音报告声混作一团,硝烟味弥漫。
就在这时,公共频道里强行切入一段刺耳的电流杂音,接着,K那经过变声处理、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响起:
“不错的反应速度,陈默先生。但你是否好奇,苏小姐为了给你争取这一小时,正在承受怎样的‘因果负荷’?”
一张动态图表被强行投射到主屏一角!
图表上,一条代表“基因崩溃速率”的曲线,正在呈垂直角度疯狂飙升!旁边的模拟图像显示,一个代表苏清雪生命的光团,正被无数血红色的“因果乱流”线条缠绕、切割、侵蚀!
“每过一秒,她的细胞就在经历普通人数年的衰变。”K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一小时后?恐怕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不会剩下。值得吗,为了这些……蝼蚁?”
画面残酷,声音恶毒。
帐篷里瞬间一片死寂,几个年轻队员脸色惨白。
陈默盯着那图表,瞳孔缩成针尖。他握着怀表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然后,他抬起手,关掉了那个公共频道。
“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他对着指挥频道说,目光却烙在发烫的怀表上,“我的指挥官,等不了那么久。”
“继续执行命令。王锐,‘刀锋’小队到哪了?”
“已……已经利用‘厨子’提供的管道图,潜入‘方舟号’底层!正在向人质关押区迂回!”王锐从震撼中回神,立刻报告。
“告诉他们,加速。二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人质开始撤离。”
“是!”
干扰在继续,战斗在升温。
“黑帆”船队如同悍不畏死的海狼,在郑东海“撞沉它们!”的咆哮中,以最原始的冲撞战术,狠狠楔入“方舟号”的防御圈,爆炸的火光映红了一片海域。
能源组在极寒与炮火中,将最后的爆破装置安装到位。倒数声中,第三条主输油管道在海底崩裂,沉闷的巨响甚至让冰原都为之震颤。
“方舟号”的引擎输出骤降,庞大的舰体出现了一丝滞涩。
“缺口打开了!”王锐吼道。
“刀锋,行动!”陈默命令。
命令化作电波。
南极冰原上,陈默攥紧发烫的怀表。
‘方舟号’底层,爆破手按下起爆器。
关押区内,孩子们惊恐的瞳孔中,倒映出天花板炸裂的炽光。
三处空间,因一个命令,被轰鸣同时震动。
战术屏幕上,代表“刀锋”小队的数个蓝色光点,如同神兵天降,枪声、呐喊声、机械守卫被摧毁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混乱中,孩子们惊恐的哭喊传来,又被队员们急促的安抚声压下。
“正在救人!重复,正在救人!”
“撤离通道A已打开!”
好消息接连传来。
陈默却笑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
那一点微弱的蓝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暗红色的光斑,开始从几道主要裂痕的深处,如同渗血般,缓缓蔓延开来。
表壳,烫得惊人。
仿佛它正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又仿佛……它正同步承受着某种无法想象的痛苦。
【00:19:59】
倒计时还剩二十分钟。
总攻在继续,人质正被一个个救出。
陈默缓缓将滚烫的怀表按在心口,试图用体温去安抚那不详的灼热。他抬起头,看向黑塔的方向,目光穿透帐篷,穿透风雪,穿透数百米厚的冰层。
轻声地,对自己,也对那个正在光芒中煎熬的身影说:
“再坚持一下。”
“等我。”
怀表在他掌心,最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告别。
就在他准备将怀表收起,全心指挥最后的总攻时——
表盖,在他毫无触碰的情况下,“咔”一声轻响,自己弹开了。
陈默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表盘内,那枚永远指向他们结婚纪念日时刻的指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飞速缩小的、鲜红色的数字倒计时:
【00:04:32】
【00:04:31】
【00:04:30】
……
不是外部“因果律炮”的一小时。
是只属于苏清雪的……最后四分半钟。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世界所有的声音——炮火、警报、通讯——都在这一刻褪去。
他盯着那行鲜红的数字,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