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儿险些绷不住脸上的温婉神色，心头顿时万马奔腾。
他竟不记得自己？
难道她就这般没有存在感？
入宫都已整整一年，虽说算不上得宠，可当初也是他亲自从宫外带回来的。
如今倒好，竟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她心里一阵无语，却不敢表露半分，连忙敛衽行礼，脸上努力漾开温婉的笑容。
“嫔妾云氏，给陛下请安。半年前蒙陛下恩典入宫，如今住在紫兰殿偏殿。”
“原是嫔妾不常在人前走动，陛下觉得面生也是自然。”
慕无宸原本并未留意，此刻凝神细听，才发现她说话的语调竟与夭夭有九分相似。
他这才恍然忆起，当初在宫外，正是被这似曾相识的声线牵动了心绪，才会破例将这女子带回宫中。
他收回思绪，语气没什么温度：“你怎么会在淑昭容宫中？”
侍立一旁的淑昭容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忙向云芷儿使眼色，唇形无声地示意她慎言。
云芷儿心里清楚，事到如今，哪还能退？
“回陛下，昭容娘娘召嫔妾前来协助抄录佛经。”
慕无宸的目光立刻投向淑昭容，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意：“若朕没记错，这是太后命你亲自誊写的经卷。”
“你倒是会躲懒，连太后的吩咐都敢假手他人，莫非觉得太后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淑昭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原想辩解，却被天子冷厉的目光慑住，只得连连请罪：“陛下恕罪！是臣妾糊涂！臣妾不该辜负太后信任，求陛下开恩……”
慕无宸看着殿内这番情景，只觉扫兴得很。
方才那点闲情逸致早已荡然无存。
他漠然起身，不发一语便朝殿外走去。
云芷儿见他要走，心头一紧，若真让他就这么离去，待会儿淑昭容定要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把心一横，提起裙摆直接跟了上去。
才走出几步，慕无宸便停下脚步，转身看见是她，问道：“你跟着朕做什么？淑昭容宫里的事既已了结，你可以退下了。”
云芷儿在心底啐了一声：这人还好意思问她跟着做什么？
方才发完威风甩袖就走，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淑昭容是不敢记恨你啊，回头还不知要怎么拿自己出气呢。
她稳了稳心神，脸上漾开甜笑：“陛下，眼看就到用膳时辰了。嫔妾平日最爱钻研些家常菜式。”
悄悄抬眼观察天子神色，她续道：“若陛下不嫌粗陋，嫔妾愿为您布菜侍膳，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慕无宸心道，换作旁人被他问“怎么还跟着”，早该识相地退下了。
若是还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以他素来的性子，定会命人直接拖出去打板子。
可听着云芷儿这软乎乎的声音，他心里就自动生出几分纵容的念头，又见确实到了用膳时辰，便淡淡应了声：“准了。”
两人来到养心殿时，御膳已准点摆好。
云芷儿抬眼望去，满桌珍馐令人目不暇接：煨得金黄的燕窝鸭子汤氤氲着热气、鲜美的鸡丝汤、赤酱烧制的鲍鱼、各式精巧点心……
她悄悄咽了口口水。
一个人用膳竟要摆这么多道好菜，这些山珍海味他能真能品出滋味吗？
吃得明白吗？
真是暴殄天物。
她执起公筷，见他好像挺喜欢吃鱼翅，便殷勤地连夹三四块到他碗中。
慕无宸见她这般毫无章法地乱夹，语气里带了点薄怒：“入宫这些时日，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银箸在碗沿轻轻一叩：“哪有这般布菜的？专盯着一道菜夹个不停，教习嬷嬷没教过你一道菜不能连夹三次？”
云芷儿在心底直翻白眼：这人真是事多！当真难伺候！
方才瞧你那样子，吃鱼翅时有滋有味的，不是吃得挺香吗？
见你喜欢，这才好心给你多夹两回。
这倒好，反倒夹出不是来了？
面上却立即摆出惶恐又委屈的神色：“陛下明鉴，教习嬷嬷教的规矩嫔妾都谨记在心。”
“方才见陛下用鱼翅时似有悦色，嫔妾欢喜得昏了头，只盼着让陛下多用些合胃口的，一时疏忽竟忘了分寸。求陛下宽恕嫔妾这片心意。”
慕无宸原要罚她今日接连失仪之罪，可听着那软绵绵的辩解，心头的火气莫名散了大半。
他摆了摆手：“罢了，既然是无心之失，朕便不追究了。你也忙活半天了，坐下用膳吧。”
云芷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这话，连忙谢了恩，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刚尝了一口菜，鲜美的滋味就在舌尖化开。
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般美味，忍不住大快朵颐。
一边享用着珍馐，她一边暗暗盘算：御膳房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往后定要多寻机会常来养心殿蹭饭。
*
第二日晌午，云芷儿又准时出现在养心殿外。
她脸上带着温婉笑意，对守门的小夏子道：“劳烦公公通传，本才人备了几样时令小菜，想请陛下尝尝鲜。”
小夏子进去回话时，慕无宸听了禀报，不禁暗忖：这女人倒是执着，日日都能寻到由头来见他，手段着实了得。
但他并未生出厌烦，反倒觉得她这般鲜活的模样颇有趣味，便摆了摆手：“让她进来。”
接连数日，云芷儿总是雷打不动地准时出现在养心殿外。
这日晌午，慕无宸一抬眼，果然又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望着窗外执着等候的人影，他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烦躁。
这女人当真不识趣，日日变着法子来纠缠，那点争宠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对小夏子吩咐道：“去告诉她，朕近日政务繁忙，没闲情看她那些小把戏。让她回去，往后不必再来了。”
云芷儿在殿外候着，听到小夏子传来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垮了下来。
这下好了，好吃的全泡汤了。
她垂头丧气地转过身，耷拉着脑袋慢慢往回走，满脑子全是没能尝到那些美味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