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的香港,清晨薄雾如轻纱笼罩元朗工业区。东兴实业新扩建的厂区内,三栋崭新厂房在晨光中巍然矗立,即便年关将至,机器轰鸣声与工人脚步声依旧交织成繁忙的节奏。
天刚蒙蒙亮,工人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门卫老李哈着白气站在岗亭外,仔细查验每一张工牌。这时,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驶入,车轮碾过潮湿水泥地的细微声响,打破了厂区的静谧。陈东摇下车窗,清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他目光扫过陆续走向车间的工人,见几个熟面孔正说笑前行,精神状态饱满,这才满意地升起车窗。
“东家,新招的这批工人素质确实不错。”老周拉开车门,递上一份带着油墨香的报表,“特别是潮州同乡会推荐的后生仔,学得快、肯出力。现在三条新生产线全部投产后,用工总数已经达到一千二百三十七人。”
这个数字让陈东心中微微一动——按照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规则,这意味着新的人才名额已然解锁。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颔首,指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报表上的产能数据与人员名单。
两人并肩走向一号厂房,未进门便听见机器规律的轰鸣,纸张与胶水的特有气味顺着门缝飘来。技术员小王正弯腰弓背,手把手地指导新工人:“注意看这个仪表,胶水温度要控制在65度左右,太高会影响粘性……”
“按您的要求,所有关键环节都设了人工岗把关。”老周指着流水线介绍。陈东缓步走近,目光逐一审视每个工位:年轻女工小芳正全神贯注地检查龙鳞贴切边,指尖翻飞间,带毛刺的产品被迅速剔除,动作干净利落。
中午时分,陈东信步走进员工食堂。宽敞的空间里人声鼎沸,四菜一汤的标准伙食冒着腾腾热气。几个工人认出他,连忙起身打招呼。“大家坐,继续吃。”陈东摆手示意,随手拿起一个馒头掰开,“伙食合口味吗?”“很好很好,比在家里吃得还好哩!”一位老师傅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红烧肉,“这肉炖得烂,我牙口不好也能嚼动。”陈东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满室热气腾腾的景象,默默记下食堂的运营细节。
接下来几日,陈东埋首年终结算。腊月廿六下午,他正伏案审阅财务报表,刘律师轻叩门进来:“东家,这是香港潮州商会的新年团拜会邀请函。”他将一份烫金邀请函放在桌上,补充道,“时间定在正月十八,地点在中环皇后大道中的商会总部礼堂。”
陈东接过邀请函,指尖摩挲着精致的凸版印刷,目光落在落款处的时间地点——“谨订于公历一九五八年三月八日(农历正月十八)下午六时,假座中环皇后大道中潮州商会大厦礼堂,举行戊戌年新春团拜……”视线在商会徽章上停留片刻,潮州商会的前世今生悄然在脑海中铺展:1921年成立时,不过是潮汕商人互相扶持的同乡组织,从南北行贸易起步,到五六十年代随香港工业化浪潮涉足制造业,不少制衣、塑胶厂都出自潮商之手。他忽然想起李嘉诚,那位同乡前辈创业初期便深耕商会关系,在他记忆里,到2025年时,潮州商会已发展成拥有两千多家企业会员、资产超万亿港元的全球商业网络。“潮州商会……”陈东轻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若能借助这个平台,东兴实业的发展格局将彻底打开。
腊月廿八一大早,陈东推开办公室窗户,楼下街市已渐渐热闹起来,年味愈发浓厚。他转身对阿铁吩咐:“安排一下,今天回半山。让‘内保组’的兄弟跟着,排场要足,但动静别太大。”“明白,东家。”阿铁沉声应道,作为最早跟随陈东的老兄弟,他虽不知“内保组”的具体来历,却深知这些沉默寡言的手下个个身手不凡。
上午九时整,三辆黑色奔驰悄然停在办公楼楼下。阿铁亲自站在头车前拉开车门,另外两辆车旁,八名“内保组”成员默然肃立,气质冷峻,行动间透着异乎寻常的协调与精准。车队驶上半山,停在陈家别墅前时,陈父母早已在门口等候。陈父看着这阵仗愣了愣,试探着问:“阿东,这是……”“生意做得大了,带几个人回来,让您和妈安心过年。”陈东笑着上前搀扶父亲。陈母快步走出,一把拉住儿子的手,摩挲着他的脸颊:“瘦了瘦了,肯定又没好好吃饭。”眼眶微红的她不由分说将陈东往屋里拉,“厨房炖了你最爱喝的椰子鸡汤,快进来暖暖身子。”
午饭时,餐厅里洋溢着温馨的年味。桌上摆满了潮州风味年菜:卤水拼盘、白灼虾、焖海参,还有陈母亲手做的芋泥甜点。陈东一边品尝,一边留意到父母笑容背后藏着的心事。果然,饭后喝茶时,陈母率先开口:“阿东,过了年你就十八了。我生你时难产,以后不能再要孩子了……你是咱家独苗,该考虑成家的事了。”陈父放下茶杯,语气郑重地附和:“是啊,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更该早点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前几天你林叔公还提起,他有个侄孙女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知书达理……”陈东放下茶盏,直视着父母:“阿爸阿妈,我明白你们的心意。等这次美国订单顺利交付,市场彻底稳定下来,我一定认真考虑婚事。”
傍晚,陈东独自站在书房窗前。用工规模突破一千二百人,不仅意味着产能的跃升,更按那个秘密规则解锁了新的机遇。夕阳余晖洒在维多利亚港上,波光粼粼的海面与远处港岛渐次亮起的灯火交相辉映,宛如一串璀璨的明珠。
“东家。”老周的电话适时打来,“新生产线产能已经稳定,西尔斯订单的进度比预期快了三天,春节前能完成首批交货准备。”“很好。”陈东点头,语气沉稳,“过年期间安排好值班轮岗,确保生产线不停工,质量绝不能出问题。”
夜幕彻底降临,半山别墅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温暖。陈东站在露台上,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他清楚,新的一年不仅要应对更激烈的市场竞争,更要搭建属于自己的商业人脉网络——而潮州商会正月十八的团拜会,正是叩开这扇大门的最好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