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燕京城却未曾沉睡。午夜的寒风,未能吹散那弥漫全城的、掺杂着烟火气、酒肉香、汗味与泥土气息的狂热。万家灯火,从皇城脚下,蔓延到外城陋巷,与夜空尚未散尽的、烟花燃尽后淡淡的硫磺硝烟,交织成一层朦胧的光雾。狂欢的喧嚣,化作低沉的、持续的背景音,如同这座刚刚经历了生死劫难、又重获新生的巨城,在暗夜里粗重而充满希望的呼吸。
皇宫,午门城楼之上,喧嚣被隔绝在身后,留下一种俯瞰尘寰的、带着硝烟余烬与初春寒意的寂静。
高台宽阔,朱红栏杆尚带着新刷桐油的气味。卡布与朱玥并肩而立,凭栏远眺。卡布一身玄色摄政王蟒袍,在远处宫灯与篝火的映照下,深沉如夜。何粥粥的帝袍已换作更为轻便的常服,披着一袭墨色织金凤纹斗篷,长发未束,夜风拂过,几缕发丝掠过她清瘦却沉静的侧脸。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广场上,犒赏三军的宴席已近尾声,但仍有不少将士聚在未熄的篝火旁,低声谈笑,或高声唱着家乡的、或新编的、带着军旅豪迈的俚曲。更远处,是燕京城那一片在黑暗中闪烁明灭的灯火海洋,星星点点,如同倒扣的星河,其中夹杂着尚未熄灭的、零星的爆竹光亮,以及隐隐传来的、模糊却热闹的锣鼓与欢呼。
这是他们的城市,他们的国都,他们的子民。刚刚,还沉浸在山呼海啸的朝拜与举城狂欢的庆典之中。但此刻,站在这权力的最高处,寒风拂面,喧嚣褪去,一种比欢庆更沉、比责任更重的东西,悄然笼罩心头。
“卡布哥哥,”何粥粥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但卡布听清了。她没有用“摄政王”这个庄严的、带着权力距离的称呼,而是用了那个遥远却熟悉的、独属于两人的旧称。她的目光,依然望着那片灯火,幽深,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繁华,看到了更久远的、疮痍的过去,和更遥远的、迷雾重重的未来,“我们……真的做到了。”
从新月城那个简陋的山谷聚落,到黑口血战,到河西定鼎,到云中传檄,到三河犁庭,到幽州鏖兵,到今日,燕京城头赤旗招展,她身披玄纁,登临九五,他蟒袍加身,权倾朝野。这一路,尸山血海,步步惊心,却也步步踏着血与火,走到了这里。驱逐了窃据神京的胡虏,光复了汉家故都,建立了一个名为“新夏”的崭新王朝。是的,他们做到了。一个流亡公主,一个异世来客,携手做到了无数人想都不敢想、甚至不敢梦的事情。
卡布缓缓转过头,看着她被灯火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她的眼眸,倒映着远处的光,明亮,却又深邃得不见底。那里有喜悦,有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履薄冰的清醒,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欢呼,这灯火,这看似坚固的宫殿,这刚刚册封的权位,其下,是堆积如山的骸骨,是尚未干涸的血泪,是百废待兴的江山,是虎视眈眈的强敌,是千头万绪、沉疴难起的国政。
“是的,陛下。”他应道,声音平稳,没有用旧称,而是选择了那个正式、却在此刻更显郑重的称谓。他同样望向那片灯火,望向更远处,那片被夜色吞没的、广袤而未知的疆域,“但这,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锐利,穿透了庆典的浮华,看到了更深处。“南明小朝廷,虽已日薄西山,内部倾轧,然毕竟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名分尚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南土司,西北残虏,东海倭寇,乃至更北的草原……群狼环伺,未尝不想趁我立足未稳,分一杯羹。内里,燕京初定,人心浮动,新政未行,官吏需汰,民生需苏,钱粮需聚,军备需整……千头万绪,皆系于你我之肩。”
他顿了顿,语气中并无沉重,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与斩钉截铁的决断:“我们打碎了一个旧世界。现在,我们要建设的,是一个新的。一个不再是苟延残喘的南明,不再是野蛮落后的库莫勒,甚至……不再是那个暮气沉沉、积重难返的前朝。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的、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让四方不敢觊觎、让文明得以延续并发扬光大的——新夏。”
何粥粥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夜风卷起她的斗篷下摆,猎猎作响。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我知道。这担子,比挥师北伐,攻城略地,更重,更艰,更需如履薄冰,更需……持之以恒。”她转过头,看向卡布,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那里有帝王的决断,也有女子的信任,更有一路同行、生死与共淬炼出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托付,“卡布哥哥,这条路,只能我们并肩走下去。你在前,披荆斩棘,扫清寰宇。我在后,抚定人心,梳理内政。这江山,是你我一同打下的,也需你我一同,将它治理好,让它……真正对得起今日这满城灯火,对得起那些为之流尽热血的将士,对得起天下亿万黎民的期盼。”
卡布迎上她的目光,在那双清澈而坚毅的眸子里,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决心,一样的清醒,一样的不惧未来的豪情,与一样的、对脚下这片土地、对这个民族深沉的责任。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会的。”他只说了两个字,却重如千钧。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山盟海誓。只有最简短的承诺,和最深的信任。他们从微末中携手,在血火中同行,如今站在这权力的巅峰,俯瞰这初定的江山。前路依然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此刻,他们彼此扶持,目标一致。
何粥粥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那笑容,褪去了帝王的威仪,仿佛又变回了新月城中那个与他商议未来、眼中闪着光的少女。但只是一瞬,那柔和便重新被坚毅取代。她重新转回头,望向那无尽的、闪烁着灯火的夜空与大地,仿佛要将这山河,尽数纳入胸怀。
“年号‘天启’,天道重启,万象更新。”她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卡布,对这片天地诉说,“这‘新’字,不能只停留在名号上。我们要革除的,不仅是胡虏腥膻,更是数百年的积弊沉疴。要建立的,不仅是汉家天下,更是一个……不一样的天下。”
卡布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南方,那里是南明苟延残喘之地,是尚未归附的疆土,是未来的战场,也是未来的版图。他的眼神,深邃如渊,平静无波,却仿佛有铁与火在其中燃烧。
一阵更强劲的夜风袭来,卷起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远处,最后几簇为庆典预留的烟花,带着尖锐的呼啸,冲上深邃的夜空,在最高的地方,轰然炸开,绽放出最后、也是最绚烂的、如同万花筒般的华彩,将两人的身影,短暂地勾勒在明灭的光影之中,投在冰冷而古老的城砖上,拉得很长,很长。
光与影交错,宛如一幅定格的史诗画卷。画卷中,是并肩立于时代浪潮之巅的帝与王,是刚刚诞生的王朝缔造者,是未来无数风雨、辉煌、挣扎与变革的开启者。
烟花散尽,夜空重归深邃的墨蓝,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注视着这片土地的眼睛。下方的喧嚣,不知何时已渐渐平息,只余下零星的火光,与守夜士兵巡更的梆子声。燕京城,在这狂欢后的疲惫与希望中,缓缓沉入梦乡。而梦的尽头,是一个被命名为“天启”的、崭新的黎明。
一个由穿越的钢铁意志与落难公主的不屈信念共同缔造的新王朝,一个注定充满变革、挑战与无限可能的时代,就此,拉开了它波澜壮阔的、第一页。
直播间的镜头,从两人并肩而立的背影缓缓拉远,掠过沉寂的皇宫,掠过渐次熄灭的万家灯火,最后定格在深邃的、繁星点点的夜空。 那曾照亮夜空的璀璨烟花,已然消逝,但星空依旧,黎明将至。标题,在无尽的深邃与黎明前的宁静中,缓缓浮现,为这跌宕起伏的一卷,画上了一个充满余韵的句号:【北定中原,终。】
弹幕,在长久的、沉浸式的宁静后,如同潮水般涌来,充满了对过往的感慨与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从新月城到燕京城,从流亡到称帝,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卡布和粥粥,绝配!】【“这只是开始”,说得太好了!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新朝建立,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内政,外交,经济,文化……千头万绪。】【南明还没解决,四方未平,任重道远。】【期待粥粥女帝如何母仪天下,推行新政!】【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始了!】【历史,由他们书写!】【主播,粥粥,加油!我们会一直看着你们,开创这个不一样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