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春,江陵城,楚军北伐誓师的热血尚未冷却,一股阴冷的暗流已悄然涌动。楚王宫内灯火通明,北伐大计的最终细节正在紧张敲定。而与此同时,江陵城深处,一座由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的地底水牢中,却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较量。
水牢阴暗潮湿,仅有几支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出铁栅栏后一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身影——张宁。她身着囚服,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双手双脚被沉重的精钢铁镣锁住,镣铐深深嵌入皮肉,渗出暗红的血痕。然而,她那双原本应充满妖异狂热的眼眸,此刻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死死盯着牢门外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楚王刘基。
刘基没有穿王袍,只是一身玄色劲装,更显身形挺拔。他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牢门外,目光平静地审视着牢中的女子,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器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潮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张宁身上残留的符纸灰烬的奇异气味。
“张角之女,‘黄天’圣女……”刘基缓缓开口,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带丝毫情绪,“南华老仙精心挑选的棋子,倒是有几分硬气。”
张宁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却带着刻骨的恨意:“刘基狗贼!要杀便杀,何必假惺惺!我父壮志未酬,死于非命,我张宁既落你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想从我口中套话,做梦!”
刘基并不动怒,反而向前踱了一步,靠近铁栏,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杀你?易如反掌。但孤很好奇,你张宁,也算出身钜鹿豪强,读过诗书,为何甘愿被南华老怪利用,行此蛊惑人心、祸乱苍生之事?你真以为,你那套‘苍天已死’的鬼话,能救得了这天下黎民?”
“你懂什么!”张宁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汉室昏聩,宦官外戚争权,豪强兼并,百姓流离失所!我父揭竿而起,是为解民倒悬!南华仙师赐下符水,救死扶伤,指引明路!哪像你这篡汉逆贼,假仁假义,不过是想学那王莽,窃取天下!”
“解民倒悬?”刘基嗤笑一声,语气转冷,“用符水治病?用狂血丹让人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裹挟流民,冲击府库,焚烧村庄,这就是你张角的‘黄天太平’?看看荆南那些被你煽动起来的百姓,如今何在?不是成了孤王刀下之鬼,便是沦为山间枯骨!而你张宁,口口声声为苍生,此刻却像老鼠一样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里,你那位‘南华仙师’,又可曾来救你?”
张宁身体一颤,刘基的话像刀子一样戳中她内心最深处的迷茫与痛苦。她想起那些服下“狂血丹”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终惨死的信徒,想起兵败时“仙师”传来的那道冰冷无情的“必要时可舍身成仁”的符令,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渗出血丝。
“至于孤是不是逆贼……”刘基语气放缓,却带着更强大的压迫感,“你大可看看,自孤执掌荆益、江东以来,可曾滥杀无辜?可曾横征暴敛?推行新政,安抚流民,鼓励农耕,兴修水利,使百姓能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比你那虚无缥缈的‘黄天’更实在?南华老仙许你什么?成仙了道?他连自己都不过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又能给你什么前程?”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张宁的灵魂:“你不过是他用来搅乱天下、汲取气运的一枚棋子,用完了,随时可弃。就像那卑弥呼,就像那于吉。你真以为,他会兑现承诺?”
张宁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剧烈闪烁,内心的信仰堡垒在刘基一句句诛心之言下,开始出现裂痕。她想起父亲张角临终前的悔恨与不甘,想起这些年东躲西藏、如同傀儡般被操控的岁月……
“孤今日来,不是来审你。”刘基话锋一转,“孤是来给你一个选择。一个活下去,甚至……报仇的选择。”
张宁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告诉孤,南华老怪下一步想做什么?他在曹营、在刘营,还埋了哪些棋子?尤其是……张鲁,他到底想利用张鲁在益州南部做什么?”刘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说出你知道的,孤可免你一死,甚至,许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你可以亲眼看着,孤如何将那藏头露尾的老怪,揪出来,碾为齑粉。这,不比你那虚无的‘黄天’承诺,更实际吗?”
水牢中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张宁粗重的喘息声。她内心在天人交战,对南华的恐惧、对刘基的仇恨、对生的渴望、对真相的疑惑,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良久,她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声音嘶哑如破锣:“刘基……你赢了。但你想知道的,我不能全说……否则,立刻就会魂飞魄散……仙师……他在我魂魄中下了禁制……”
她艰难地喘息着,一字一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张鲁……他不仅是天师道师君……他更是……南华老仙培育的‘道胎’……老仙想借他之身……行‘夺舍’之事……重临人间……益州南部……有他需要的东西……具体是……啊——!”
话音未落,张宁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浑身剧烈抽搐,眼耳口鼻中竟渗出黑血!她体内的禁制被触发了!
刘基眼神一凛,猛地后退一步。只见张宁痛苦地蜷缩在地,气息迅速微弱下去,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刘基,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模糊的字:“小心……司马……”
随后,头一歪,再无声息。
刘基站在牢门外,面色阴沉如水。他没想到南华老仙的手段如此狠毒诡异,竟然在重要棋子魂魄中种下如此恶毒的禁制。张宁死了,但她临死前透露的信息,却价值连城!
“道胎……夺舍……张鲁……益州南部……”刘基喃喃自语,眼中寒光爆射,“原来如此!老贼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这个!他想借尸还魂!”
“还有……司马?”刘基眉头紧锁,“司马懿?难道曹营之中,也有他的暗棋?”
他看了一眼牢中张宁逐渐冰冷的尸体,沉默片刻,对外沉声道:“来人。”
两名黑衣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
“将张宁尸身……妥善安葬。今日之事,严禁外传。”刘基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个被当做棋子的可怜女子,至死,也未能摆脱操控。
转身走出阴冷的水牢,重返灯火通明的地面,刘基深吸一口清冷的夜气。北伐在即,南华老仙的阴影却如跗骨之蛆,愈发深邃诡异。
“想夺舍重生?祸乱益州?”刘基望向西方益州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孤,便先斩断你这具‘道胎’!看你还如何兴风作浪!”
“传令张嶷!”刘基对紧随其后的亲卫统领童林下令,“加派精锐斥候,严密监视张鲁及其‘鬼卒’一切动向!若有异动,格杀勿论!另,飞鸽传书法正,让他留意益州南部,尤其是与南中交界处,可有异常地动、天象或灵气波动!”
“诺!”童林领命而去。
刘基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北伐之路,看来比他预想的更加诡谲莫测。但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妖魔邪祟,都阻挡不了他碾压一切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