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衣的目光死死盯着桌面上那枚养神丹，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他走旁门左道，请神驭鬼最是损伤神魂，常年遭受反噬之苦，暗伤累积，对这类能滋养魂魄的丹药渴望到了极点。
养神丹散发出的纯净魂力，比他见过的任何同类药物都要精纯。
诱惑着实太大。
柳白衣脸色变幻数次，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养神丹拢入袖中，这才抬头看向李玄，眼神复杂。
“李公子既然想知道，那在下便说与公子听。只是有些事关乎甚大，出我之口，入公子之耳，还望……”
“李某省得。”
李玄微微颔首，示意他直言。
柳白衣整理了一下思绪，语气带着肃穆。
“师门古籍记载，长生天朝，立国于三万载之前。其开国之主，亦是此方天地共尊的至高主宰，尊号幽冥府君，亦称九幽玄穹承天御冥大帝。”
“相传，大帝执掌玄冥帝印，定天地乾坤之法度；头戴九幽冕旒，统御阴阳万灵之秩序；手持阴阳律令剑，裁决众生之生死轮回。威能无远弗届，道贯古今。”
“大帝麾下，有大司命执掌礼制、法度、教化，梳理人间秩序；少司命执掌征伐、兵戈、刑狱，镇压一切不臣与邪佞。那时的天下，当真称得上乾坤有序，阴阳调和。”
“虽仍有生老病死，轮回流转，但邪祟匿迹，妖魔俯首，万灵各安其位，乃是一片难得的清明盛世，生灵得以休养生息。”
说到此处，柳白衣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向往之色，但随即眼中闪过一缕阴霾。
“然而，乾坤不记年，九幽大帝神秘失踪。紧接着，第一任大司命与少司命，也相继离世。”
“至高主宰与擎天支柱接连坍塌，致使天朝法度渐弛，维系阴阳平衡的力量衰退。天下便再度陷入了动荡，阴邪之气开始滋生，才有如今天地间的格局。”
他顿了顿，继续道。
“这种混乱持续了漫长岁月，直到大约三千年前，有七位功参造化，实力通天彻地的强大存在横空出世，联手镇压四方，重整山河，订立新规，才使得长生天朝免于分崩离析，重新恢复了稳定，延续至今。”
“这七位，被尊为七王，是天朝如今实际的最高统治者与守护者。至于七王的具体名号与事迹，在下层次低微，便不甚了了。”
李玄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敲击。
幽冥府君、司命、七王……
一个跨越数万年的历史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九幽大帝失踪，大少司命陨落，七王继起……这背后显然隐藏着惊天动地的变故。
消化片刻，李玄话锋一转，问起了更实际的问题。
“柳先生，在如今这天地环境下，修行之路，又是走的何法？”
既然已经开了头，丹药也已到手，柳白衣此刻倒也放开了些，叹了口气道。
“如今天地，灵性之气（天地正气、阳气、生机）日益稀薄，而阴气、死气、怨气等负能量却越来越盛。对于妖魔邪祟之流而言，这简直是天然的温床。”
“它们修行壮大，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便是吞噬活物的生机、血气、魂力。越是旺盛的生机，对它们而言越是滋补的大药。”
“而对于我等活人……”
柳白衣神色更显苦涩。
“想要踏上修行之路，在如今这世道，天地间公认的正统，有明确前路的，只有三条通天大道。”
“其一，羽化道，亦称尸解仙。此道最为神秘莫测，具体法门罕有外传，只知与尸解、兵解、蝉蜕等相关，传闻是直指长生不朽的无上大道，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窥其门径。”
“其二，皇天道，即信仰神道，尤以城隍体系为代表。需建立庙宇神祠，收集香火愿力，凝聚神职符箓，自我铸就神位千难万险，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受天朝敕封。”
“长生天朝各州、府、县的城隍体系，便是此道主干。”
“其三，白骨道与鬼灵门，此二者皆可归于鬼仙范畴。乃是专修魂魄元神，最终成就鬼仙之体，以求长生。”
“白骨道偏重于凝聚玄阴煞气，淬炼自身神魂；鬼灵门则偏向驭使阴魂鬼物。这两道虽被天朝正统视为邪道，修行过程也凶险异常，容易迷失心性，但势力亦是非同小可。”
柳白衣说到这三条大道时，眼中流露明显的向往。
“至于这三条大道之外……”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如在下所修的请神驭鬼之法，或是那些巫蛊之术等等，皆被视作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前途有限，且大多隐患重重，动辄反噬自身。”
“便如我这请神之法，能借来鬼神之力，威风一时，实则是以自身精血寿元为酬，每次施展都如同刀尖跳舞，其中的苦楚，唯有自知。”
李玄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明显受到了环境剧变的深刻影响，正统大道艰难，旁门左道盛行，且大多与阴、鬼、神等概念纠缠。
最后，李玄抛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柳先生见多识广，李某还有一事请教。”
“先生可曾见过，或听说过，有哪些势力或人物，惯常穿着黑红二色武服，约是玄黑为底，饰以赤红。”
柳白衣闻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跳起，脱口而出。
“黑红武服？”
他声音尖利，神色惊骇，目光死死盯住李玄。
可当触及李玄那平静的目光后，柳白衣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胸膛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缓地重新坐了下来。
“在长生天朝，乃至整个天下，黑红武服，只属于一个地方。”
“长生天朝，九司二十四曹中，专司镇压邪魔外道，清剿不法修士，令人闻风丧胆的……镇狱司！”
“他们的武服，正是玄黑为底，饰以赤红。煞气凛然，所到之处，修士退避三舍，妖魔邪祟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