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在荒芜的公路上回荡，像一头疲惫却倔强的巨兽，撕破末日的死寂。
顾野握着改装大货车的方向盘，指腹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真皮把手——这处被岁月和磨损打磨出的触感，早已成为他在颠沛流离中最安心的依靠。
这辆货车是他们用一个星期时间拼凑加固的移动堡垒，车头焊着半米长的锋利防撞栏，车身裹着双层厚钢板，密密麻麻的弹孔与丧尸抓挠的痕迹交错，像是刻满了九个月来的生死挣扎。
后视镜里，三辆房车紧紧跟随，车轮碾过龟裂的柏油路面，扬起阵阵尘土。
那是他们临时拼凑的幸存者队伍，有医生、教师、工人，从不同城市逃出来，靠着彼此扶持才在丧尸与暴徒的夹缝中活到现在。
顾野的目光扫过后视镜，确认车队没有掉队，才轻轻舒了口气，脚下的油门稳了稳。
副驾驶座上，季赛娜轻轻靠在椅背上，双手下意识地护着平坦的小腹。
怀孕两个月的她，脸色带着孕期特有的柔和，眼尾泛着淡淡的粉晕，可眼底深处却藏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薄雾。
她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废弃车辆——有的车头撞得稀烂，有的车窗布满暗红血渍，枯黄的田野里倒伏着不知名的杂草，偶尔能看到几只丧尸蹒跚的身影，被车队的轰鸣惊得四处逃窜。
“顾野，你说到了海鸥城附近，真的会碰上所谓的赤旗军吗？”
她的声音轻轻响起，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车厢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野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紧蹙的眉头，那道浅浅的褶皱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脚下轻轻放缓车速，货车的轰鸣柔和了些，语气尽量放得温和。
“应该会的。前几天在废弃电台里，我收到过他们的全频段广播，信号很清晰，说会在海鸥城建立幸存者安置点，专门接收逃难的人。”
季赛娜咬了咬嘴唇，指尖微微蜷缩，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九个月的颠沛流离，早已磨掉了她太多信任。
“可末日都大半年了，我们碰过的所谓‘救援部队’，不是抢物资的暴徒，就是只顾自己的小团体。
他们真的会救幸存者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对未来的惶恐，“我们带着老人和孩子，还有……还有我这样的人。”
顾野腾出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方向盘的厚茧，温度却格外滚烫，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去，驱散了些许凉意。
“亲爱的，乖一点，不要想太多。”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而坚定，像黑夜里的灯塔，“赤旗军不一样，他们敢跟贵族的近卫军硬碰硬，还公开号召推翻暴政、重建家园，这样的队伍，不会对幸存者见死不救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护着小腹的手上，语气软得能滴出水来：“情绪不要太乱，为了咱们的宝宝。
到了海鸥城，就能有安稳的住处，有干净的水和食物，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躲避丧尸和坏人了。”
“但我就是一个贵族。”季赛娜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嘲和不安。她的家族曾是东亚联合王国的小贵族，末日到来的时候，她离家出走了，刚好没赶上撤离的机会。
可“贵族”这两个字，始终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顾野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傻姑娘，想啥呢？你又没犯过事儿，甚至还帮过很多平民。
赤旗军的广播里都说了，不伤及无辜的、同情平民的贵族，他们不会为难的。”
季赛娜望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硬朗的下颌线。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和货车的轰鸣，心中的焦虑渐渐消散了些。她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恩。”
车厢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柴油发动机的轰鸣骤然停在荒芜公路上，天地间只剩下风掠过枯树枝桠的沙沙声。突然，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天而降，穿透空气直抵耳膜：“不明车队停下！我们是赤旗军127师，立刻停在原地不要乱动！”
顾野猛地踩下刹车，目光在天空中扫了一圈，却没发现声音来源，只隐约察觉到空气里的电波波动。他不敢迟疑，抬手示意后方三辆房车依次停下，自己驾驶的改装货车率先稳稳停在路面中央。就在这时，四架银灰色无人机从云层下俯冲而下，悬停在车队上空十米处，机腹的探照灯直射地面，螺旋桨的嗡嗡声搅得人心发慌。
季赛娜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冰凉地攥住顾野的手，掌心沁出细汗。她望着那些带着凌厉气场的无人机，眼底的紧张再次翻涌——九个月来的遭遇让她对任何武装力量都本能警惕，尤其是这些装备精良、行踪隐秘的士兵。
无人机的红外扫描仪在车队上来回穿梭，绿色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辆车、每一个窗口。0.7公里外的茂密树林里，背着191步枪的无人机操作手盯着战术屏幕，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转头向武华排长汇报：“报告！扫描结果确认：车队共载17人，每人携带2-3件枪支，属于中等危险目标；成员男女比例均衡，肢体语言无冲突迹象，关系和谐。另外——”他顿了顿，放大屏幕上的货车副驾画面，“货车内有一名孕妇，生命体征平稳。”
“什么？”萧凌中尉立刻接过战术平板，指尖滑动放大图像，当看清季赛娜护着小腹的姿势时，眼神瞬间凝重起来。他快速操作平板，开启公共广播频道，声音透过无人机的扬声器清晰传出：“对面所有人立即下车，双手举过头顶，将武器放在地面！”
顾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目光在季赛娜苍白的脸上扫过，心中满是犹豫——武器是他们末日生存的底气，可赤旗军的要求直指要害。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广播声再次响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为了你们队伍中的孕妇安全考虑，请立即举手配合，将武器放置在地面或远离车辆的位置，避免发生误判！”
季赛娜的手指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嵌进顾野的胳膊。顾野深吸一口气，拿起车队对讲机沉声道：“所有人照做，放下武器，排队到车队前方集合，双手举过头顶！”
幸存者们不敢违抗，纷纷推开车门，将枪械、刀具整齐摆放在路边，然后按照要求站成一列，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顾野最后下车，不忘扶着季赛娜，让她站在队伍中间最安全的位置，自己则悄悄挪到她身前半步。
引擎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很快，三辆军用吉普车和一辆装甲运兵车冲破树丛，在公路上停下。数十名身着全套迷彩服、配备战术头盔与护目镜的士兵迅速下车，脸上的迷彩面罩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锐利的眼睛，手中的191步枪保持着戒备姿态，小心翼翼地向幸存者队伍靠近。
“不要动，我们将进行临时约束，纯属安全起见。”一名士兵沉声道，语气平稳无波。他们拿出特制的束缚绳，依次为幸存者戴上——绳结宽松，仅能限制大幅度动作，并非严刑拷打的刑具。
轮到顾野时，他本能地往前站了站，将季赛娜挡在身后。士兵停下动作，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放心，这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们没有敌意。”那语气平静而真诚，没有丝毫威胁。
顾野感受着身后季赛娜微微颤抖的身体，又看了看士兵们并未指向他们的枪口，终于放下心防，缓缓伸出双手。束缚绳轻轻缠上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