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功那封穿越干扰、字字泣血的电报,如同在楚云飞本就焦灼的心头又浇上了一瓢滚油。晋南局势危如累卵,日军大规模扫荡的阴影笼罩,部队弹药匮乏,阎锡山虎视眈眈,而自己却困在这千里之外的山城,身陷特务的重重监视与无形的政治泥沼之中,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憋闷感,几乎让他窒息。他表面仍需维持“伤重静养”的假象,内心的火山却已濒临爆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个午后,通过那条极其隐秘的、与“吴先生”联系的渠道,一份薄薄的、看似普通的商业行情简报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楚云飞病房。简报内容大多是些药材、桐油的价格波动,但在不起眼的夹缝处,用特殊的显影药水处理后,显现出几行简短的小字。
“辽县方向讯: 友军李部,月初于辽县以西野狼峪设伏,激战竟日,击溃日军运输大队及护卫中队,毙伤敌二百余,缴获颇丰,毁汽车十五辆。然,所部一营伤亡过半,营长张大彪重伤。李本人亦亲率突击队冲锋,险遭不测。现部已转移休整,然弹药消耗殆尽,伤员安置艰难。彼处局势仍紧。”
没有署名,没有过多修饰,只有冷静客观的事实陈述。但这寥寥数语,却像一道强烈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楚云飞眼前的迷雾,将遥远华北战场的惨烈与真实,血淋淋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李云龙!野狼峪!张大彪重伤!
楚云飞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仿佛能透过纸背,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闻到那浓烈刺鼻的硝烟与血腥气,看到李云龙那家伙瞪着通红的眼睛、挥舞着大刀片子、带头冲杀的身影,以及伤亡枕籍、战士们互相搀扶着撤退的悲壮场面……
他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苍云岭上初次交手时的棋逢对手,辛庄之战默契配合时的会心一笑,黑云寨联手算计钱伯钧时的狼狈为奸,以及平日里通过“生意”往来斗智斗勇、却又在关键时刻能毫不犹豫伸出援手的复杂情谊……李云龙,这个粗鲁、狡黠、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悍勇无比、对鬼子恨之入骨、对部下和百姓重情重义的家伙,早已是他楚云飞在这纷乱时局中,一个极其特殊、无法替代的“老朋友”兼“老对手”。
“这个李云龙……又他娘的玩命!”楚云飞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复杂,既有对其实力的认可,更有难以抑制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伤亡过半!张大彪那小子,他见过,是条硬邦邦的汉子,竟然重伤!李云龙自己也差点……他几乎能想象到战斗的惨烈程度。缴获颇丰,但弹药消耗殆尽,伤员安置艰难——这短短几个字,背后是无数生命的消逝和难以想象的困难。八路军条件艰苦,缺医少药,每一次胜仗,几乎都是用血肉堆出来的。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楚云飞心头:他想立刻给李云龙发报,问问具体情况,甚至想通过渠道给他送一批药品、弹药过去!但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重庆与晋西北远隔千山万水,中间隔着日军重重封锁,还有国民党自身的严密封锁,任何直接的联系都风险极大,甚至会害了李云龙。更何况,他此刻自身难保,行动受限,连与自己的358团联系都困难重重。
这种明知战友在血火中煎熬、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枪林弹雨更让人痛苦。他楚云飞一生骄傲,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他将纸条凑近油灯,看着那几行字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李云龙部的这场血战,虽然胜利,却如同一个缩影,折射出整个敌后战场的极端艰难:每一次胜利都代价惨重,资源匮乏到了极点,却依然在顽强地战斗、挣扎。
同时,这消息也像一记重锤,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日军在辽县方向动用运输大队,且需要加强护卫,说明其前线补给需求旺盛,这与方立功电文中提及的日军在晋南频繁调动、准备大规模扫荡的情报相互印证!山雨欲来风满楼,华北的日军,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李云龙啃下了一块硬骨头,但也彻底惊动了敌人,接下来的反扑必然更加凶猛。他的358团,乃至整个太行、太岳根据地,都将面临空前的压力!
“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楚云飞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病房内踱步,受伤的左臂传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他内心的焦灼。重庆这潭死水,他必须搅动起来!为了358团,为了晋西北的百姓,也为了像李云龙那样在敌后血战的无数将士!他不能再满足于暗中传递情报,必须想办法获得更直接、更有效的支援,甚至……必须设法尽快摆脱目前的软禁状态,返回他该在的位置!
李云龙的消息,彻底点燃了楚云飞心中积压已久的斗志和决心。他望向北方,目光穿透病房的墙壁,穿越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那片燃烧的土地和那些并肩作战的身影。
“云龙兄,撑住……”他低声自语,眼中重新燃起那种久违的、锐利如鹰隼般的战斗光芒,“我楚云飞,绝不会让你们独力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