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煞带着赵乾等人狼狈退入黑暗,密林中那令人窒息的阴寒气息也随之缓缓消散,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与那诡异邪功带来的精神压迫感,依旧萦绕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爷爷!”牛凤被牛天扬紧紧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爷爷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强自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爷爷为了救他,不顾沉重内伤强行催谷内力,此刻伤势必然已是雪上加霜。
“师叔!您怎么样?”孙晓带着几名弟子围拢过来,脸上满是担忧与后怕。
方才鬼煞那邪功的恐怖,他们亲身感受,若非牛师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牛天扬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将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压了下去,缓缓松开牛凤,但一只手仍牢牢抓着孙儿的胳膊,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金纸一般,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因后怕与愤怒燃烧着惊人的光芒。
“无……无妨。”牛天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看了一眼鬼煞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刀,“黑煞门的‘玄阴鬼域’……果然名不虚传,专损经脉,扰人心神。凤儿,你感觉如何?那阴寒劲气可曾侵入体内?”
他更担心的是孙儿,鬼煞的爪风毕竟擦到了牛凤。
牛凤活动了一下方才被阴风扫中的半边身子,虽然依旧有些麻痹感,但似乎并无大碍,他体内那源自牛天扬和神箭宗正统心法的内力,至阳至刚,对这类阴邪之气似乎有着天然的克制。
“爷爷,我没事,只是有些发麻。”
牛天扬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不放心,伸手搭在牛凤脉门上,渡入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内力探查,确认孙儿确实只是受了些皮外震荡和轻微寒气侵扰,并未伤及根本,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随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身形猛地一晃。
“爷爷!”
牛凤和孙晓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他。
“快,扶师叔回去!”孙晓急道。
众人不敢耽搁,也顾不得探查赵乾留下的那几辆板车(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显然只是个诱饵),搀扶着牛天扬,护卫着牛凤,迅速沿着原路返回宗主大殿。
回到殿内,铁当兴和孙英杰早已得到消息,焦急等候。
见到牛天扬如此模样,都是大吃一惊。
“天扬!”
铁当兴快步上前,不顾自身病体,再次运功为牛天扬稳定伤势。
孙英杰看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师父,又看了看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的牛凤,沉声向孙晓询问事情经过。
当听到鬼煞“玄阴鬼域”的诡异,听到牛凤在绝境中以金刀虚晃、鎏金镖暗度陈仓的惊险一幕,听到牛天扬不顾自身一枪重创鬼煞时,铁当兴和孙英杰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既为祖孙二人捏了一把汗,又为牛凤的机变与胆识感到震惊。
“好孩子……好孩子……”
铁当兴收回手掌,看着牛凤,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欣慰,有心疼,更有深深的愧疚。
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承受如此凶险,是他这宗主的失职。
“吴惊雷!鬼煞!此仇不共戴天!”
孙英杰咬牙切齿,恨声说道。
牛天扬经过铁当兴的内力疏导,气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谁都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必须立刻闭关疗伤,否则根基都可能受损。
“师父……那鬼煞挨了我一枪,左肩胛骨即便未碎,也必是重创,短时间内难以兴风作浪。但吴惊雷绝不会就此罢休……”
牛天扬虚弱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铁当兴点了点头,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我知道。他这次计划失败,还折了鬼煞这员大将,必然狗急跳墙。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牛凤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决然:“天扬,你伤势太重,必须立刻闭关,不得有误!英杰,宗门内所有忠于我们的弟子,由你统一调度,收缩防线,固守宗主大殿及周边核心区域,严防吴惊雷狗急跳墙,强攻硬打!”
“是,师父!”孙英杰肃然领命。
“凤儿,”铁当兴又看向牛凤,眼神温和却坚定,“你随你爷爷一同闭关,一则护法,二则……你今日与鬼煞交手,虽未受伤,但对其邪功已有体会,需得静心消化,稳固心神,以免留下隐患。而且,你的鎏金镖……”
他顿了顿,没有深说,但意思很明显,牛凤的飞刀和鎏金镖,在关键时刻或能起到奇兵之效。
牛凤看了看虚弱不堪的爷爷,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凤儿明白。”
事不宜迟,牛天扬深知自己此刻已成拖累,不再坚持,在牛凤和孙晓的搀扶下,进入了宗主大殿深处一间绝对隐秘、布有机关的静室。
铁当兴不顾病体,亲自在静室外围布下了一层内力屏障,以防万一。
静室之内,烛火摇曳。
牛天扬盘膝坐在蒲团上,立刻开始运功疗伤,引导体内残存的内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受损严重的经脉,尤其是肺腑间那被萨满暗劲和鬼煞阴寒之气双重侵袭的伤处。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显然过程极其痛苦。
牛凤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爷爷。
他同样闭上双眼,回忆着方才与鬼煞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那如同置身冰窖的阴寒,那扰乱心神的鬼哭狼嚎,那诡异莫测的身法,还有爷爷那不顾一切、石破天惊的一枪……画面在他脑中不断回放。
他细细体味着当时的感觉,思考着如果再来一次,该如何应对。
他发现,当自己心无旁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战斗本身时,那“玄阴鬼域”对心神的干扰似乎就会减弱。
而爷爷那至阳至刚的飞龙枪法,正是这类阴邪功法的克星。
“若是我内力再深厚些……若是我的鎏金镖速度再快些,角度再刁钻些……”
牛凤在心中默默思索着。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于年龄小,身形灵活,轻功卓绝,以及爷爷和宗主倾囊相授的精妙武学。
而劣势,便是内力积累远远不足,无法与鬼煞那样的老牌高手正面抗衡。
他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更加勤修苦练,尤其是内功心法。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还夹杂着兵刃交击的声响和呵斥声。
牛凤猛地睁开眼,看向爷爷。
牛天扬也似有所觉,缓缓收功,睁开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厉色。
“他们……果然忍不住了。”
牛天扬声音低沉。
就在这时,静室的石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孙晓压抑着焦急的声音:“师叔!吴惊雷带着大批人手,还有‘七伤拳’、‘断魂刀’的人,正在强攻大殿正门!孙师伯正在带人抵挡,但对方高手太多,形势危急!”
牛天扬闻言,挣扎着便要起身,却被牛凤一把按住。
“爷爷!您不能再动了!”牛凤小脸上满是坚决,“外面有宗主和二师伯,还有孙晓师兄们!您必须留在这里疗伤!我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牛天扬断然拒绝,他怎能再让孙儿去涉险?
“爷爷!”牛凤看着牛天扬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您的伤若是恶化,我们才真的没有希望了!相信我,我不会蛮干!我只是去看看情况,或许……能找到机会帮忙。”
看着孙儿那坚定而清澈的眼神,牛天扬心中天人交战。
他知道凤儿说得有道理,自己此刻出去,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成为拖累。
而凤儿机敏过人,轻功绝顶,或许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紧紧抓住牛凤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一切小心!事不可为,立刻退回!”
“嗯!”牛凤重重点头,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静室石门的一道缝隙,滑了出去。
宗主大殿之外,已是喊杀震天!
吴惊雷显然倾巢而出,麾下死忠弟子加上“七伤拳”、“断魂刀”的外援,人数远超防守一方。
他们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大殿正门以及两侧的窗户。
箭矢如雨,不断从外面射入,钉在殿柱和墙壁上。
孙英杰坐镇轮椅,在大殿门口指挥若定。
忠于宗主的弟子们依托殿门和窗口,结成战阵,拼死抵抗。
孙晓更是身先士卒,手持长枪,在殿门前狭小的空间内左冲右突,枪下已倒下数名敌人。
铁当兴则站在大殿内侧,脸色铁青,虽未直接出手,但那属于宗主的气势,依旧鼓舞着守殿的弟子。
然而,对方高手实在太多。
吴惊雷本人并未直接出手,而是冷笑着站在后方压阵。
“七伤拳”舵主和“断魂刀”香主两人,则如同两把尖刀,专门攻击守御战阵的薄弱环节。
那“七伤拳”舵主拳力刚猛,蕴含着诡异的暗劲,中者无不内腑重创;
那“断魂刀”香主刀法狠辣,刀光过处,必有断肢残臂飞起。
守殿弟子虽然英勇,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防线已是岌岌可危,不断有弟子惨叫着倒下。
牛凤潜行至大殿一侧的阴影中,看着这惨烈的战况,小拳头紧紧握住。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战场,很快锁定了那两个正在大开杀戒的外门高手。
他知道,必须想办法遏制住这两人,否则防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了殿内那些燃烧着的、用来照明的牛油巨烛上,又看了看自己怀中那仅剩的两枚鎏金镖,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形。
他深吸一口气,将轻功提升到极致,如同壁虎游墙般,悄无声息地沿着大殿内侧的柱子向上攀爬,利用梁柱和阴影隐藏身形,迅速靠近战场核心区域。
此时,那“七伤拳”舵主正一拳将一名持盾弟子连人带盾轰得吐血倒飞,面前出现了一个空档。
他狞笑一声,就要顺势冲入殿内。
就是现在!
梁柱阴影中,牛凤眼中精光一闪,手腕一抖,一枚鎏金镖化作金线,并非射向那舵主本人,而是射向了他头顶上方悬挂的一盏巨大的、燃烧着的油灯!
“咔嚓!哗啦——”
鎏金镖精准地割断了悬挂油灯的绳索,那盛满滚烫灯油和火焰的铜灯,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七伤拳”舵主当头砸下!
那舵主猝不及防,骇然变色,仓促间只能运起拳劲向上轰去!
“轰!”
火球被他一拳轰爆,滚烫的灯油和燃烧的碎屑四处飞溅,虽然未能直接伤到他,却也弄得他手忙脚乱,满身油污,攻势瞬间被打断。
几乎在同一时间,牛凤的另一枚鎏金镖也已出手,目标直指正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突进的“断魂刀”香主!
那香主听得背后恶风不善,经验老辣地回刀格挡。
“叮!”
鎏金镖被他磕飞。
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头顶传来异响!
原来牛凤在发出第二镖的同时,用一颗之前捡起的小石子,精准地打灭了悬挂在他头顶附近的一盏牛油巨烛!
燃烧的烛芯和滚烫的蜡油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
“混账!”那香主怒骂一声,急忙闪避,虽未受伤,却也显得狼狈不堪,突进的势头同样被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虽然未能重伤两名外门高手,却成功地打断了他们最猛烈的攻势,为岌岌可危的防线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好!”
“是牛师弟!”
守殿的弟子们精神大振,趁机稳住阵脚,将试图趁机涌入的敌人又逼退了出去。
孙英杰和铁当兴也看到了梁上那道一闪而逝的娇小身影,眼中都露出了惊喜和欣慰之色。
吴惊雷在后方面色铁青,他没想到己方两大高手,竟被一个八岁小儿的骚扰战术弄得如此狼狈,攻势受挫。
“废物!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
吴惊雷怒骂一声,知道不能再拖,眼中杀机毕露,终于决定亲自出手!
他身形一动,如同大鸟般掠起,目标直指大殿正门,他要以绝对的实力,一举轰破这最后的防线!
然而,就在他身形刚动的瞬间,宗主大殿那扇厚重的正门,突然从里面被人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铁当兴的身影,出现在门缝之后。
他依旧脸色苍白,病体支离,但此刻,他的手中,却握着一张古朴无华,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长弓——神箭宗镇宗之宝之一,逐日弓!
他搭箭上弦,弓如满月,箭头直指凌空扑来的吴惊雷!
虽然气息虚弱,虽然病体缠身,但当他握住逐日弓的那一刻,一股属于箭神宗主的无上威严与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轰然爆发!
“吴惊雷!”铁当兴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你再敢上前一步,休怪师兄……清理门户!”
箭未发,势已至!
吴惊雷凌空的身形猛地一滞,感受着那锁定自己的、冰冷刺骨的杀意,看着铁当兴那决绝的眼神,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忌惮之色。
他毫不怀疑,若自己真敢上前,铁当兴即便拼着毒发身亡,也必定会射出这石破天惊的一箭!
攻势,再次被强行遏制。
大殿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而制造了两次关键扰敌,此刻正隐匿于梁柱阴影中的牛凤,看着下方对峙的双方,知道,真正的决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空空如也的镖囊,眼神愈发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