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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未曦,我立于王座厅东窗之下,指尖抚过银白长袍边缘那道早已褪色的焦痕——那是小隆德叛火蔓延至神国边境时留下的印记。

窗外,晨光如刀,割裂薄雾,照在议事厅中央那张乌木长桌上。桌上摊开的,不是军报,而是一幅新呈上的地形图,正是昨夜威尔斯营中那张被悄然替换的地图原样复刻。

哈维尔昨夜带回的消息,此刻仍在耳畔回响:剑柄沾血、地图折痕暗藏玄机、枯松下密信未取……这些都不是巧合。威尔斯已动,且急于破局。

“他以为我在等。”我对空荡的厅堂低语,声音却不似疲惫,倒像猎人嗅到猎物气息时的沉静,“其实,是我让他以为我在等。”

翁斯坦踏进来时靴声沉重,金甲未卸,眉宇间却不见焦躁,只有一种被战火磨砺出的清明。他站定在我左侧三步之外,不多言,也不多问,只将长枪倚在门边,枪尖朝下,如跪伏的臣子。

“你记得旧神庙西侧那片沼地吗?”我转向他,目光落在地图上一处几乎被忽略的洼地,“百年前,初火未稳,我曾在那里埋下一批火种容器,说是给边军应急之用,实则是防备某一日贵族擅权自重。”

翁斯坦眼神微动:“如今那地方早已荒废,连路都断了。”

“正因如此,才像真的。”我用指节轻叩图上标记,“放出风去,就说这批火种即将转移,若不及时截获,便归东部将军统辖——斯摩最恨被人轻视,定会心动;威尔斯若不信,便让他亲眼看见别人得了好处。”

哈维尔不知何时已立于厅角阴影里,灰披风垂地无声。他开口时,嗓音低哑如石碾过沙:“他们会疑心是陷阱。”

“那就让他们疑。”我缓缓坐入王座,手按扶手上的初火纹章,“真正的陷阱,从来不怕人猜,怕的是他们明知可能是假,却不敢赌错过是真的。”

厅内一时寂静,唯有壁炉中木炭爆裂一声轻响。翁斯坦低头看着地图,忽然笑了:“您这是逼他们先乱阵脚。”

“不是逼。”我纠正他,“是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理由去犯错。权力最怕真空,一旦觉得别人要占便宜,哪怕明知危险,也要伸手——这是人性,不是谋略。”

哈维尔沉默片刻,走向桌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置于图上火种标记处。铜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赤焰非焰,唯眼能辨。

“这是我从威尔斯营地外围捡到的。”他说,“不是他的人掉落,就是故意遗弃。他在试探我们是否真知道‘赤焰’二字的意义。”

我凝视铜牌,不动声色:“那就让他以为我们不知道。让眼线去酒馆说,这批火种周围有‘旧神遗留的守护之力’,唯有心志坚定者方可接近——威尔斯会信,因为他需要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动手。”

翁斯坦皱眉:“可若他派来的不是自己人呢?”

“那就更好。”我抬眼看他,“我们等的不是他派谁来,而是看他敢不敢动。只要动了,便是破绽。”

哈维尔未再质疑,只点头退后一步。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始终担心我会低估威尔斯的狠厉。但我未曾低估,我只是比他更清楚:一个开始害怕失去的人,比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更容易露出破绽。

午后,消息由一名伪装成香料商的眼线带出,在贵族常聚的“铁冠酒馆”低声谈论。据说那人喝多了,醉醺醺地吹嘘自己曾在东部服役,亲眼见过那批火种如何被黑袍祭司封印,还说:“谁拿到它,谁就能在神国内立住脚跟,哪怕是个边陲小族。”

这话不出三日便会传到威尔斯耳中。

我在王座厅西侧密室召见了那名眼线,他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石砖。我没有问他是否紧张,只递给他一枚银币,上面刻着我私人印记。

“若被识破,不要挣扎。”我说,“让他们以为你是孤注一掷的投机者,而非我的棋子。”

他接过银币,掌心汗湿,却未颤抖。这种人最好用——不怕死,也不贪功。

入夜,我独自登上高塔,俯瞰整座神国城池。灯火稀疏,像散落的星屑。远处东方天际线隐约泛红,不知是朝霞将起,还是某处篝火未熄。我闭目,感受初火残魂在体内流转的温度,那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沉重的灼烧感,仿佛随时会将我焚尽。

但此刻,我清醒得可怕。

翌日清晨,哈维尔带回第一条反馈:威尔斯派出两名亲信,昨夜秘密离开营地,方向正是旧神庙西南侧的小径——那条路不通主道,只能步行,且极易迷失于沼泽。

“他们带了火把和绳索。”哈维尔说,“像是准备深入。”

我点头,未显喜色:“通知翁斯坦,让他安排两支巡逻队‘偶然’经过那一带,但不得靠近。我们要让他们觉得一切顺利,直到他们踏入预定区域。”

“您真打算让他们拿到火种?”哈维尔问。

“当然不。”我转身望向窗外,“火种根本不在那里。我在那里放的是另一样东西——一份伪造的‘葛温亲笔遗诏’副本,上面写着若神火衰微,则由边陲四贵共议新王人选。”

哈维尔瞳孔骤缩。

“这不是要他们抢火种。”我轻声道,“是要他们在抢的过程中,彼此猜忌。谁先碰那份诏书,谁就成了众矢之的。”

塔外风起,吹动我袍角金纹,如火焰跃动。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被叛乱撕扯的统治者,而是重新握紧丝线的织网人。

翁斯坦今晨来信,说东部将军们已按计划散布对贵族的不满情绪,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围剿。但他也在信末写道:“斯摩昨夜独自饮酒至深夜,拔剑斩断营旗一角。”

我没有回信。

有些事,不必说破。

傍晚时分,我回到书房,取下墙上悬挂的一柄短剑。剑柄冰冷依旧,昨夜威尔斯剑上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但这柄剑是我特意命人仿制的样式,连握柄弧度都一致。我将它放在案头,正对着夕阳最后一缕光。

剑脊映出一道扭曲的影子,落在墙角那卷未拆封的地图上。

忽然,我发现剑柄末端一道细微划痕——不是新伤,而是旧损,形如鹰喙。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这不是我让人仿制的那柄剑。

是谁换的?

我尚未起身,门外脚步声已至。

是哈维尔。

他站在门槛外,没有进来,只低声问:“您看见了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道鹰喙般的划痕,缓缓握紧剑柄。

血液正从指缝渗出,顺着金属纹路滑落,滴在地板上,发出极轻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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