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半跪在冰冷的浮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与震荡的识海。太初通天剑插在身旁的冰层中，剑身光芒黯淡，那道乳白色的光明纹路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辉靠在一块棱角尖锐的冰柱旁，圣光长枪已然消散，他脸色苍白，正以耀光神族特有的秘法艰难地汲取着周围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光明粒子。狻猊庞大的身躯缩小了许多，趴在林羽脚边，金红色的鳞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喉咙里发出疲惫的呜咽，龙炎似乎也消耗殆尽。
合体期长老的恐怖威压与噬魂鬼域的侵蚀，再加上强行撕裂空间壁垒的反噬，几乎榨干了他们所有的力量。更严重的是，这片被空间乱流抛来的区域，能量贫瘠且充满惰性，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林羽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下方深海中的那一点微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子，在无垠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它并非照亮了什么，而是其本身的存在，就构成了一种对绝对黑暗的无声反抗。通过太初通天剑传来的微弱悸动，林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光芒与他剑中的光明碎片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浩瀚，如同涓涓细流与星海之别，其中蕴含的，是一种历经万古磨砺、依旧不灭的悲伤与守护意志。
“那是……”辉也注意到了那点微光，挣扎着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如此精纯古老的光明本源……难道就是主碎片？”
“感觉很像，但……太微弱了，而且位置似乎不对。”林羽艰难地摇头，通过剑中碎片的感应，那道真正的主碎片呼唤虽然微弱，但依旧来自更遥远、更深邃的黑暗底层，而非眼前这片相对“浅层”的区域。“这更像是……主碎片逸散出的力量，或者是一块更早分离出来的、较小的碎片，在此地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光之避风港’。”
“无论如何，那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狻猊抬起巨大的头颅，声音带着疲惫，“这里的能量几乎无法吸收，再待下去，我们会被活活耗死。那光芒所在，或许有我们能利用的东西。”
没有更好的选择。三人稍作调息，压下伤势，便向着那点微光缓缓下潜。
下潜的过程异常艰难。海水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阻力，仿佛在排斥一切外来者。越是靠近那点微光，周围的黑暗就越是浓稠，甚至开始主动凝聚成无形的触手，缠绕、拖拽着他们，试图将他们拉入永恒的沉眠。冰冷的寒意穿透护体罡气，直刺灵魂。
林羽不得不再次催动太初通天剑，微弱的混沌光明勉强撑开一片仅能容纳三人的狭小领域，抵御着黑暗的侵蚀。每下潜一丈，消耗都巨大无比。
不知下潜了多久，周围的压力已经大到足以瞬间压扁寻常化神修士。就在林羽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膜。下方，不再是无尽的黑暗海水，而是一片……被柔和白光笼罩的、宁静的海底山谷！
山谷不大，方圆不过数里。谷底铺满了细碎洁白、散发着微光的沙砾。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纯净白玉般的珊瑚天然形成的礁石，礁石顶端，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流淌着温暖乳白色光晕的晶体——正是那点微光的源头！
与林羽剑中碎片的感觉极其相似，但力量层次明显低了许多，更像是一个稳定的、自发形成的光明力场核心。
而在山谷的边缘，那层无形的光膜之外，粘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不断冲击着光膜，却无法侵入分毫。这片小小的光之山谷，就像是无垠黑暗沙漠中的唯一绿洲。
三人落入谷底的白沙之上，顿时感觉浑身一轻。那股无处不在的黑暗侵蚀与恐怖压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平和、充满生机的能量环境。虽然能量浓度不算很高，但极其精纯，对他们伤势的恢复大有裨益。
“总算……有个喘息之地了。”辉长长舒了口气，立刻盘膝坐下，引导山谷中的光明能量疗伤。狻猊也欢快地低吼一声，趴在发光的沙砾上，吸收着温暖的能量，鳞甲上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林羽却没有立刻疗伤。他走到那座白玉珊瑚礁前，凝视着顶端悬浮的光明晶体。晶体缓缓旋转，洒下柔和的光雨，滋养着整个山谷。他能感觉到晶体中蕴含的意志——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守护与奉献，仿佛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在这片绝望之地，保留最后一点光明的火种。
“谢谢你。”林羽轻声说道，仿佛是对晶体，也是对冥冥中留下这片净土的某个存在。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晶体。没有排斥，反而传来一股亲昵的暖流，融入他的身体，加速着他伤势的愈合，甚至让他对光明法则的感悟都清晰了一丝。
“看来，这片山谷是安全的。”林羽回到辉和狻猊身边，也坐下开始全力疗伤。“我们抓紧时间恢复，然后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前往主碎片所在的方法。墨渊那个老怪物未必死了，而且我们之前闹出的动静太大，恐怕已经引起了海渊深处更恐怖存在的注意。”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山谷内祥和宁静，山谷外黑暗翻涌。借助这片净土的光明能量，三人的伤势和力量都在快速恢复。
约莫半天后，林羽率先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修为不仅尽复，似乎还略有精进。他看向依旧在闭目疗伤的辉和狻猊，没有打扰，而是起身再次走到山谷边缘，仔细观察着那层隔绝黑暗的光膜，以及光膜外那令人不安的、如同拥有生命的黑暗。
他尝试将一丝神识探出光膜。
刹那间，无数疯狂、混乱、充满怨毒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那不仅仅是声音，更是无数负面情绪的集合体——绝望、憎恨、恐惧、毁灭……仿佛整个沉光海渊所有陨落生灵的不甘与怨念，都凝聚在这黑暗之中！
林羽闷哼一声，立刻切断了那丝神识，脸色微微发白。这黑暗，不仅仅是能量的寂灭，更是精神的坟场！
“你太冒险了。”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已恢复完毕，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看着光膜外的黑暗。“这里的‘永寂低语’，足以在瞬间污染化神修士的心智。沉光海渊，比记载中更加凶险。”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林羽沉声道，“我担心这片山谷的宁静只是暂时的。如此显眼的光明净土，在绝对的黑暗中，就像黑夜里的篝火，迟早会吸引来最危险的猎食者。”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他话音未落，整个光之山谷猛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悬浮在白玉礁石上的光明晶体光芒一阵乱闪，洒下的光雨变得紊乱。光膜之外，那粘稠的黑暗如同沸腾了一般，剧烈地翻滚起来！一股远比墨渊长老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宇宙冰寂本身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缓缓扫过这片区域！
虽然那意志只是一扫而过，并未停留，但其中蕴含的绝对零度般的冷漠与毁灭一切的气息，让林羽和辉瞬间如坠冰窖，灵魂都仿佛被冻结！
“它……发现我们了？”狻猊也惊醒了，浑身鳞片炸起，警惕地望向光膜之外。
“不，应该还没有完全锁定，只是感知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分析道，“但这说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片山谷不能再待了。”
“可是，我们该怎么离开？”狻猊问道，“外面的空间是紊乱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主碎片在哪个方向。”
林羽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枚维系着山谷的光明晶体。他走到晶体前，将太初通天剑轻轻举起，与晶体接触。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吸收它的力量，而是尝试着，以自身剑中的光明碎片为桥梁，与这颗较小的晶体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向它传递他们需要指引、需要离开此地的迫切请求。
晶体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它旋转的速度加快，散发出的光芒变得更加柔和，并且开始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一段段破碎的、模糊的影像，夹杂着古老的信息流，通过光芒的明灭，传递到林羽的识海之中。
他看到了……这片光之山谷的由来。
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在遥远的过去，一块较小的圣剑碎片（或许是与主碎片同时崩裂，或许更早）坠落到此，其残存的光明力量与海渊底层某种罕见的“宁静之石”（那白玉珊瑚礁的本质）产生了共鸣，自发形成了这片庇护所，抵御黑暗，庇护了极少数在浩劫中幸存下来的、心智清明的弱小海渊生物（那些影像中闪过一些半透明、散发着微光的小鱼和珊瑚虫）。
他也看到了……离开的“路”。
并非空间坐标，而是一种……韵律。这枚小型碎片与遥远的主碎片之间，存在着一种超越空间的、微弱的共鸣韵律。只要捕捉到这种韵律，就能在混乱的空间乱流中，找到指向主碎片的大致方向，如同在风暴中依靠星象辨别方位。
同时，晶体还传递出一个警告：在前往主碎片的路径上，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永寂之核”。那是沉光海渊黑暗力量的源泉之一，一个不断吞噬光与热、物质与能量的恐怖天体，其引力场扭曲时空，其散发的“永寂波动”能湮灭一切生机。墨渊长老那样的存在，在“永寂之核”面前，也不过是稍微强壮一点的蝼蚁。
影像和信息流戛然而止。光明晶体的光芒黯淡了许多，显然这次沟通消耗了它不少力量。
林羽缓缓睁开眼，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将获得的信息分享给辉和狻猊。
“永寂之核……”辉倒吸一口凉气，“传说竟然是真的……那东西如果真的存在，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机会穿越它影响的范围。”
“但主碎片的呼唤，确实来自‘永寂之核’的方向。”林羽握紧了太初通天剑，剑身微微震颤，似乎在回应那个方向的召唤。“我们没有退路。归墟教团的目标也是那里，如果被他们抢先，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头看向光膜之外沸腾的黑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晶体给了我们共鸣的韵律，这是我们唯一的导航仪。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趁着那个恐怖意志还没有完全锁定这里，趁着我们状态恢复。”
辉和狻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绝境之中，唯有一搏。
林羽再次向那枚光明晶体深深一礼，感谢它提供的庇护与指引。然后，他集中全部心神，通过太初通天剑，仔细感应、捕捉着那来自遥远主碎片的、微弱而独特的共鸣韵律。
那韵律如同心跳，缓慢、沉重，却带着一种不屈的韧性，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空间乱流，清晰地回荡在他的感知中。
“找到了！”林羽眼中精光一闪，指向光膜外某个特定的方向，“那边！”
没有犹豫，三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短暂庇护他们的光之绿洲，然后毅然决然地，再次冲入了那吞噬一切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永恒黑暗之中！
一离开光膜，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疯狂的“永寂低语”便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林羽有了明确的方向。他手持太初通天剑，剑尖指向共鸣传来的方向，以剑光开路，艰难地抵御着黑暗的侵蚀，向着那未知的、蕴含着终极危险与唯一希望的“永寂之核”方向，奋力前行。
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不知前行了多久，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空间结构也越发脆弱，不时有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凭空出现又消失，危险至极。
突然，林羽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怎么了？”辉立刻警惕地问道。
“共鸣……变弱了。”林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且，方向……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原本相对“平静”的黑暗，突然开始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涌！一个巨大无比的、缓慢旋转的黑暗旋涡，缓缓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尽头。那旋涡的中心，是一片连神识都无法探入的、绝对的虚无。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从中传来，拉扯着周围的一切——物质、能量、光线，甚至包括空间本身！
而在那巨大旋涡的背景下，隐约可以看到，数艘造型狰狞、覆盖着厚重骨甲、风格与归墟教团截然不同的黑色战舰，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战舰之上，散发着与墨渊长老同源，却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寂灭气息！
“是归墟教团的……‘深渊舰队’！”辉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竟然将战舰开进了沉光海渊如此深的位置！他们想干什么？！”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那巨大的黑暗旋涡，恐怕就是“永寂之核”引力场的外在显化！而归墟教团的目标，显然是利用某种方法，穿越或者……利用这个旋涡！
与此同时，林羽手中的太初通天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剧烈嗡鸣！剑尖所指的方向，与那黑暗旋涡的中心，隐隐重合！
光明主碎片，就在那永寂之核的后面！
而他们，必须穿越这片由归墟深渊舰队把守的、通往宇宙坟场核心的……最终防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