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一直由精锐狼卫严密看守的昭明帝,趁着士兵们因小皇子小公主平安诞生而短暂松懈、沉浸在喜悦中的片刻,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猛地挣脱了束缚!他口中发出含糊不清却充满贪婪的嘶吼:“血……我的……长生血……!”状若疯魔地朝着圣台、朝着永昭所在的方向猛冲过来!
“拦住他!”哲别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一个箭步上前,如同铁钳般再次将癫狂的昭明帝死死按倒在地。昭明帝仍在疯狂挣扎,目光死死盯着圣台方向,嘴里不断重复着“血”字,那副模样,已与茹毛饮血的野兽无异。
这番动静,也惊动了刚刚被士兵用担架抬到圣台附近、迫切想要靠近永昭的禹疆。他伤势极重,无法起身,只能焦急地侧头望去,看到昭明帝那疯狂的模样和哲别将其制住的场景,眼中充满了震惊、疑惑与滔天的怒火。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禹疆的声音因虚弱而低沉,目光锐利地射向景偃,“他为何在此?又为何变得如此模样?永昭被劫与此人有关?!”
景偃太医看着被死死按在地上仍在嘶吼的昭明帝,又看了看担架上焦急万分的禹疆,再望向昏迷不醒的永昭,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一切已无法再隐瞒。
他缓缓走到禹疆的担架旁,又看了一眼永昭的方向,确保她仍在沉睡,听不到接下来的话,这才用沙哑而疲惫的声音,缓缓开口,轻轻向禹疆开始了漫长而详尽的叙述:
“摄政王殿下……此事,说来话长,且曲折离奇,匪夷所思。今日,老臣便将其间隐情,一一道来。”
“首先,您眼前所见此人,确是昭明帝殷玄翊无疑。三年前皇宫那场大火,世人皆以为陛下已葬身火海,实则……并非如此。”
“那夜,大火燃起之前,陛下因急于求取所谓的‘长生不老’,竟再次逼迫老臣,去取……取永昭殿下的血,炼制‘昙髓玉露’!”景偃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殿下,您可知,永昭殿下的血,确能治疗百病,陛下的心疾其实早已治愈,陛下追求的,是用公主的血创造他‘长生不老’的奇迹!公主当时身怀有孕……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老臣……断然拒绝!陛下因此震怒,将老臣囚禁于含章殿偏殿。他转而命内侍监高无庸前去取血……”
“就在高无庸离去后不久,萧贵妃便放了那把滔天大火!火势极猛,意在焚尽一切,玉石俱焚。老臣拼死撞开囚室,在火海中寻到陛下时,他腿部已被烧伤,行动艰难。老臣……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念及多年君臣……亦或是私心作祟,便背着他,从一条极少人知的旧日密道,逃出了那片火海炼狱。”
逃出生天后,景偃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挣扎:“老臣本可……本可一走了之,任其自生自灭。但……陛下伤势需人照料,更关键的是,他心性已彻底癫狂,对‘长生血’的执念深入骨髓。若让他流落在外,无人管束,不知还会生出何等祸端,是否会……再次危及永昭殿下?思前想后,老臣便寻了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将他……软禁了起来。一方面为他疗伤,另一方面……更是想借此磨去他的狂念,看管住他,彻底断绝他再伤害殿下的任何可能。老臣……原打算带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就此隐居山林,了此残生,再不让这些肮脏血腥的往事,去打扰殿下分毫的清静。”
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无奈,那是一个知情者背负沉重秘密的煎熬。
“然而,天意弄人。”景偃的目光转向昏迷的永昭和她身边那三个小小的襁褓,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而担忧,“数月前,老臣得知,殿下她……竟怀了三胞胎!老臣深知殿下的体质!早年多次取血,早已元气大伤,气血双亏,根基受损!寻常生产已是凶险,如何能经受得住三胎同时分娩之劫?普天之下,恐无人有十足把握能保母子平安,除非……”
他抬手指了指脚下的圣台,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除非将殿下带到这诅牍部落的圣地!此地古老神秘,据部落传说,是先祖之灵安息之地,残留着一丝神奇的生机之力,对疗伤续命、稳固生机,乃至应对此等剖腹取子的凶险手术,皆有难以想象的助益。再配合老臣祖传的剖腹之术与金针渡穴之法,或可……为殿下搏得一线生机!”
“于是,老臣不得不冒险,带着已被囚禁得有些麻木、但偶尔仍会癫狂呓语的陛下再次出山,欲秘密入宫,向摄政王您陈情,以求能亲自为殿下行术,护她周全。”
“岂料……”景偃的声音转冷,充满了后怕,“就在途中,我们遭遇了黑水部余孽——陈清砚那个贼子!”
“陈清砚眼尖,认出了陛下虽容貌大变但依稀可辨的轮廓,他突然发难,制住了老臣,解救了陛下。他与陛下,一个怀着颠覆天下、为部族复仇的熊熊野心,一个藏着对‘长生血’近乎本能的疯狂贪念,一拍即合,狼狈为奸!陈清砚欲以殿下为饵,布下天罗地网,诱杀摄政王您,一雪黑水部之仇,并搅乱乾坤,伺机夺权!而陛下……他心心念念的,仍是殿下的……血!他想用殿下的血,恢复他那可悲的青春!”
景偃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与鄙夷:“老臣身陷囹圄,无力阻止。但眼看殿下危在旦夕,分娩之期日近,老臣心如刀绞!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顺势向陈清砚提出,若想计划顺利,必须将殿下带来此地。一来,此地偏远,便于他设伏;二来……老臣谎称需借此地古老之气为陛下炼制更有效的‘长生药’,实则……实则是为了能有机会,在这唯一可能成功的地方,为公主殿下行那剖腹产子之术啊!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办法!”
“于是,在陛下的密道指引和陈清砚的武力配合下,他们……把公主从守卫森严的宫中劫出,带来了这片荒芜的废墟。陈清砚在此布下重重陷阱,埋设火药,并以殿下为饵,留下了那封引您前来的信……”
圣台寂静,唯有昭明帝不甘的嘶吼和婴儿微弱的啼哭,交织成一段复杂命运的悲怆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