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但禹疆被抬出废墟时,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瞬。他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永昭满是泪水和尘土的脸上,感受到她手的颤抖和温度,那双向来锐利冰冷的眼眸中,竟缓缓流露出一丝近乎安慰的柔和光芒,仿佛在告诉她:“别怕,我还活着。”
这细微的回应,让永昭几乎崩溃的心,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希望,如同废墟中顽强钻出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诅牍部落圣台之上,景偃太医须发皆张,全身心沉浸在救治禹疆的生死搏斗之中。
“圣台之力,先祖之灵,佑我病除……”景偃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快如闪电,将一根根细长的金针精准刺入禹疆头顶“百会”、“神庭”,胸口“膻中”、“巨阙”等要穴,每一针都蕴含着其毕生修为与精气,试图强行吊住禹疆那即将消散的生机,逼出颅内淤血,护住心脉。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因极度专注和消耗而显得苍白,整个人仿佛在与无形的死神进行一场无声却激烈的角力。
跪在一旁的永昭,紧紧握着禹疆另一只冰冷的手,泪水无声流淌。看着禹疆面无血色的脸庞和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她的心如同被碾碎般疼痛。一个念头疯狂地在她脑中盘旋,她抬起自己尚在流血的手指,声音颤抖而急切:“师傅!用我的血!我的血或许……”
“不用!”两声虚弱却异常坚定的拒绝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全力施为、头也不回的景偃:“胡闹!稳住心神!勿要扰我行针!他的伤势虽重,但老夫尚能应付,无需用你的血!”
另一声,竟来自虚弱的禹疆!他似乎被“用血”二字刺激,竟强行凝聚起一丝残存的意识,猛地睁开一丝眼缝,目光涣散却充满了极致的抗拒,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不准……薇儿……不准……”随即又无力地阖上眼。
永昭的泪水更加汹涌,既因他的苏醒而狂喜,又为他即便濒死也坚决保护自己的心意而痛彻心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景偃终于长吁一口浊气,踉跄后退一步,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虚脱。但他眼中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声音疲惫却清晰:“暂时……暂时稳住了!淤血已散开些许,心脉护住了!快!准备担架……”
他的话音未落,目光却猛地凝固在永昭身上!
只见永昭脸色煞白如纸,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鬓发,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而她身下,华丽的裙摆早已被一滩透明的水渍浸透,并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她其实早已感到阵阵密集的宫缩剧痛,羊水在景偃行针最关键的时刻就已破裂,但她竟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忍耐,一声不吭,生怕打扰救治。此刻,眼见禹疆暂时脱险,那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剧烈的产痛让她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永昭!”景偃脸色骤变,瞬间明白了状况——惊吓、奔波、情绪大起大落,竟让她腹中的三胎提前发动了!在这荒郊野外的废墟圣台上!
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和胎儿数量,自然分娩绝无可能!
“快!把摄政王小心抬下去!立刻准备热水、干净布帛、烈酒!快!”景偃再次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仿佛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声音凌厉如刀,指挥若定。他必须立刻进行剖腹取子手术,这是唯一能保住大人和孩子的希望!
士兵们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禹疆抬下圣台。
“不……让我……待在这……”禹疆似乎感知到了变故,在担架上极其微弱地挣扎着。
“出去!别在这里碍事!”景偃罕有地对禹疆厉声喝道,此刻没有任何事情比产妇更重要。他转头对哲别命令:“哲别!清场!封锁圣台方圆百步!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另外,将陈清砚的尸身拖远些,莫要污了此地!”
哲别毫不迟疑,立刻指挥狼骑精锐将圣台团团围住,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并将脑后血肉模糊、已然气绝身亡的陈清砚的尸体拖到远处,将所有闲杂人等,包括昏迷的禹疆和被抓捕的昭明帝,全部隔绝在外。
圣台之上,转眼间只剩下景偃、永昭,以及几名被紧急唤来、吓得脸色发白的中年仆妇。
景偃用烈酒净手,取出他贴身携带的、经过特殊处理的锋利刀具。他用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汗水和血污,眼神中爆发出近乎神圣的坚韧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对意识已有些模糊的永昭沉声道:“殿下,挺住!老臣必须行剖腹之术,方能保你们母子周全!相信我!”
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与寂静中缓慢流逝。没有哭喊,只有刀具碰撞的细微声响、景偃沉稳的指令和永昭压抑的喘息。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长夜的黑暗与寒冷。
景偃全神贯注,额上青筋暴起,手下动作精准而迅速。在这简陋至极的环境下,他凭借超凡的医术和勇气,进行着一场与死神争夺生命的豪赌。
终于,当第一缕金色的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温暖的光芒洒满这片历经劫难的废墟,照亮那座古老的圣台时——
一声响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号角,骤然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哭声一个比一个洪亮,充满了不屈的生机。
景偃小心翼翼地将三个啼哭的婴儿取出,交由仆妇迅速清理包裹。他随即以最快的速度为永昭缝合伤口,敷上最好的金疮药。
三个新生命,在这片象征着诅咒与死亡的土地上,在经历了父母的重伤、绑架与无数阴谋之后,通过最惊险的方式,迎着朝阳,奇迹般地降临人世!
景偃瘫坐在一旁,望着眼前这一幕,望着窗外喷薄而出的朝阳,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以及一种跨越了生死、最终守护住了生命的欣慰与自豪。
禹疆迫不及待让哲别将他抬到永昭身边。
朝阳的光芒洒在圣台上,为血污、汗水和新生的小生命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希望,如同这朝阳一般,不可阻挡地到来了。
圣台之上,惊心动魄的剖腹产手术终于结束。三个新生的婴儿已被擦拭包裹妥当,发出细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啼哭。然而,他们的母亲永昭,却因手术的巨大消耗、失血以及麻沸散的药力,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脸色苍白如雪,呼吸微弱却平稳。
景偃太医几乎虚脱,强撑着为永昭盖好薄被,仔细交代仆妇好生看护产妇与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