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还按在胸口，那股钝痛没有散去，反而随着北冥方向传来的异动越来越清晰。他盯着窗外划过的电光，呼吸微微一顿。
雷嗔闭关的静修台就在议事殿外百步远，一道低矮石墙围出清净地，中央布着引雷阵法。此刻阵眼处灵力翻涌，银色电弧在符文间跳跃，却始终未能凝聚成核。
传令使刚走，雷嗔那边就出了变故。
原本平稳流转的灵力突然紊乱，阵法边缘炸开几道裂痕。这不是突破前兆，是强行冲关的征兆。夜澜眼神一沉，他知道雷嗔听到了命令，也明白对方不会乖乖停下。
这孩子从来不是听话的性子。
夜澜一步踏出殿门，衣袍随风展开，墨色云纹在雷光下泛起微光。他落在静修台边缘，没有靠近阵心，而是盘膝坐下，掌心朝上，识海瞬间连接玄灵幻天塔第一层。
时间流速差在此刻成了唯一的助力。
他闭眼，意识沉入塔中，在最深处勾勒出一幅画面——苍穹撕裂，紫金雷霆自九天劈落，贯穿山河。那是他曾经历过的雷劫，也是雷嗔血脉里最原始的记忆。
画面顺着神魂链接传递出去。
静修台上，雷嗔猛然抬头，双目赤红。他本已准备放弃凝气，转为稳固根基，可就在那一瞬，脑海里炸开一道熟悉的雷鸣。
是他第一次破壳时听到的声音。
那时他还只是蛋中灵体，被夜澜用雷劫余威唤醒。如今这股力量再次降临，不是压迫，是召唤。
“原来……你还记得我。”雷嗔低声说，嘴角扬起。
他不再压制体内躁动的灵力，反而将原本用于护脉的寒息全部抽调，尽数灌入丹田。双生雷脉开始共鸣，左脉是天生蛟族之血，右脉是吸收夜澜雷劫所得的纯雷之力。两股能量本不相容，此刻却被一股执念强行融合。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银纹，像是电流在皮肉间穿行。足尖缠绕的电弧变得漆黑，带着一丝毁灭气息。
这是雷劫将至的标志。
夜澜睁眼，看到这一幕并不意外。他知道雷嗔能行，但这一步踏错，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魂飞魄散。
可他也清楚，这个少年从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没用。
“再撑住三息。”夜澜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雷暴，“等雷核成型，我会接你下来。”
雷嗔没回应，只是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阵法上激起一圈猩红波纹。那一瞬，整个静修台的灵压骤然收缩，所有游离雷电被吸入他胸口，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光点。
雷核初成。
紧接着，天空裂开一道口子，乌云汇聚，竟凭空生成一片小型雷云。它不像寻常渡劫那样铺满天际，而是压缩成丈许大小，中心一点紫金光芒闪烁不定。
这是属于化神境的标志性能力——**渡劫雷云·凝核**。
第一道雷柱落下时，夜澜站了起来。
他没有退后，反而迎着雷光走入阵中。墨袍自动延展，在周身化作半圆形阵图，边缘浮现出古老的防御符文。这是夜渊令的被动守护机制，只有面对致命威胁才会激活。
雷柱击中阵图，轰然炸开。
气浪掀飞石板，远处屋檐瓦片尽碎。可夜澜站着不动，单手结印，将冲击力引导至地面。裂缝从他脚下蔓延出去，像蛛网般爬满整座静修台。
第二道雷落得更快。
这一次，他抬起了左手，直接用手臂上的阵纹承接。灵力碰撞的瞬间，面具下的右脸传来一阵刺痛，旧伤仿佛被重新灼烧。但他依旧未退。
第三道雷来时，雷云已经稳定悬浮于雷嗔头顶。少年缓缓睁开眼，瞳孔已变成竖状，耳后的两片蛟鳞泛起金属光泽。
“成了。”他说。
话音落下，雷云收敛，最后一道细如发丝的紫雷钻入他眉心。雷嗔的气息彻底稳固，化神初期，实打实踏入新境界。
他落地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很快站稳。龙角骨鞭自动从背后滑出，握在手中。他看向夜澜，发现对方衣袍破损，肩头染了血迹。
“你受伤了？”他声音紧绷。
“没事。”夜澜收起阵图，“测试必须真实，否则你怎么知道自己的雷够不够狠？”
雷嗔皱眉：“我可以控制力度。”
“那就再来一次。”夜澜往前走了两步，“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强。”
“你疯了？”雷嗔瞪眼，“刚突破哪有立刻交手的道理！”
“你是想告诉我，现在不敢动手？”夜澜冷笑，“还是说，你以为自己真是个看门的？”
雷嗔拳头捏紧，鞭梢在地上划出一道焦痕。
下一秒，他跃起，龙角骨鞭甩出残影，直取夜澜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银线。
夜澜侧身避过，指尖在鞭身上一点，借力翻身。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不错。”他说，“至少不会再被同阶困住。”
“少废话！”雷嗔双手握鞭，高高举起。头顶雷云再次凝聚，这次比刚才更凝实，雷柱粗了一倍。
夜澜站在原地，没有开启防御阵图，也没有结印准备反击。
他只是看着雷嗔。
那一眼，让雷嗔动作迟疑了半拍。
“你要是连这点信任都不敢接，”夜澜说，“以后别跟着我。”
雷嗔咬牙，猛地挥鞭下砸。
雷柱轰然劈落。
夜澜抬起右手，五指张开，硬生生将雷柱抓在掌心。灵力剧烈碰撞，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袖口瞬间焚毁。可他仍站着，一步未退。
雷柱消散，掌心留下焦黑印记，但很快被灵力修复。
“威力达标。”夜澜收回手，“控场能力还需磨合，但已经能上战场。”
雷嗔喘着气，忽然笑了：“你总是这样，逼我做到不可能的事。”
“因为你能做到。”夜澜说，“我不需要一个听话的打手。我要的是能替我挡雷的人。”
雷嗔低头，摸了摸发带。那条雷纹织就的布条是他最珍视的东西，是夜澜在他第一次成功引雷后亲手系上的。
他重新扎紧，抬头时眼神坚定：“再啰嗦就把你劈成焦炭——但我说过，谁都不能碰你一根头发。”
夜澜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远处乌云仍在翻滚，北冥方向的封印波动仍未平息。他的右脸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缓慢苏醒。
雷嗔察觉到异样：“你还好吗？”
“没事。”夜澜望向北方，“只是觉得，时间不多了。”
雷嗔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两人沉默地看着那片压城的黑云。
忽然，夜澜手腕一震。一枚传讯符无火自燃，化作灰烬飘散。
是幽瞳留下的感应印记。
她已经开始闭关。
夜澜伸手按在胸口，那里还在跳动，像有另一颗心脏即将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