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悬在半空，像被无形之手掐住了咽喉。玄尘子的剑尖离夜澜眉心只差三寸，那滴从右眼滑落的血泪凝成珠状，停在脸颊上。风没了，雷嗔的残鞭末端电光还未来得及炸开，铁无锋撑地的手肘悬在空中，连白枭指尖敲击地面的摩斯密码都断在最后一个点。
时间，裂了。
夜澜的右手仍按在幻天塔虚影之上，掌心血痕早已干涸发黑，可此刻却再度渗出鲜红，顺着塔身纹路缓缓爬升。他喉咙里滚过一声低吼，不是痛，是拼尽最后一丝神识撕开第七层封印的代价。
“封！”
话音落下，整片战场像是被人猛地按下暂停。九座祭坛原本喷涌的血雾尽数僵住，无数细小触手如冻僵的蛇群蜷缩不动。苍冥剑上的沥青状物质停止流淌，连空气都仿佛凝成了琉璃。
只有夜澜还能动。
他低头看向怀中光茧，那层银色符纹正在缓慢退散，像是完成了使命。他知道这三息不到的静止撑不了多久——时空裂隙反噬随时会来，若不能在时限内唤醒幽瞳，所有人将在瞬间被时间乱流撕碎。
他俯下身，额头抵住光茧表面，声音压得极低：“你还记得第一次叫我名字吗？”
没有回应。
他又说：“你说你等了我很久。”
光茧微微一颤。
“你说你喜欢糖莲子的味道。”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茧壳，“我说我记着了。我没忘。”
茧壳裂开一道细缝，一丝微弱的气息溢出。
“你说你是月神坐骑转世，可我不信。”夜澜嗓音沙哑，“我只当你是条小狐狸，能打架，会偷藏我的头发……结果现在，倒是我离不开你了。”
裂缝扩大，银光从中透出。
“醒来。”他咬破舌尖，将一口带着冰雷气息的血喷在裂缝上，“别让我再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轰！
光茧炸开，银发如瀑般散落，血瞳睁开的刹那，天地虽静，她眼中却有风暴翻涌。幽瞳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地面，呼吸急促，但意识清晰。她抬头看向夜澜，嘴唇微动：“月神说过……斩断轮回需要舍弃力量。”
夜澜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前世记忆如潮水涌入彼此识海——那些重复的死亡，相同的背叛，一次次坠入寒渊的画面接连闪现。每一世的夜澜都在复仇中沉沦，每一次幽瞳都在最后时刻化作护主的残影消散。
而真正的终结，并非更强的力量，而是有人愿意亲手毁掉通往仇恨的阶梯。
“塔不是武器。”幽瞳艰难站起，扶住夜澜肩膀，“它是钥匙。”
“也是枷锁。”夜澜笑了，笑得坦然，“从它选中我的那天起，我就注定要走到这一步。”
他抬起手，幻天塔虚影在他掌心剧烈震颤，仿佛感知到了即将来临的分离。塔身发出低鸣，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警告——一旦抛出，便再也无法收回。
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远处，九座祭坛顶端忽然亮起猩红光柱，直冲云霄。一轮暗紫色的月亮悄然遮住天穹，月蚀开始了。混沌能量开始汇聚，祭坛之间的血纹法阵疯狂闪烁，仿佛某种古老仪式即将完成。
就是现在。
夜澜深吸一口气，将幻天塔高举过头。塔影在他手中扭曲变形，九层虚影逐一浮现，最终定格在第九层那道模糊的创世之门上。他的经脉像是被千万根针同时刺穿，那是金手指与宿主剥离的反噬。
“你说它是武器？”他望着定格在空中的玄尘子，眼神平静，“可它真正存在的意义，是让下一个我，不必再重走这条路。”
手臂猛然挥出！
幻天塔划破凝固的时间，飞向九道光柱交汇的中心。就在接触的瞬间，塔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九彩光芒，如同沉睡万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漩涡凭空生成，吞噬着四周的血雾、触手、甚至空间本身。那些曾侵蚀众人的微型混沌生命体发出无声尖叫，在强光中灰飞烟灭。
时间裂隙开始修复，冻结的世界一点点恢复流动。
第一声响起的是雷嗔的怒吼。
“少主——！”
他的电弧终于炸开，劈在血雾上，焦黑一片。紧接着，铁无锋重重砸在地上，熔岩葫芦彻底碎裂。白枭的指尖重新敲击出急促的节奏，传递着幽瞳的生命信号。
玄尘子的动作也恢复了。
苍冥剑依旧指着夜澜眉心，可他的表情变了。左脸黑脉剧烈跳动，右眼瞳孔剧烈收缩，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那九彩漩涡中，竟浮现出初代守护者的虚影，一个个含笑消散，仿佛终于解脱。
“不可能……”他喃喃，“塔怎么会认你为主？它应该只听命于……”
“于一个愿意为同伴停下脚步的人。”夜澜打断他，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
他跪倒在地，双膝砸进坚硬的石面，浑身浴血，气息紊乱。失去了幻天塔，他的灵力几乎枯竭，双生灵脉运转滞涩，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幽瞳踉跄上前，扶住他肩膀。她的银发还未完全恢复光泽，血瞳却坚定如初。
“还能打吗？”她问。
夜澜咳出一口血，抬手抹去嘴角，咧嘴一笑：“只要我还站着，这场仗就没输。”
玄尘子缓缓收回苍冥剑，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那剑尖的沥青状物质正一点点褪去，露出原本的金属光泽。他忽然抬头，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癫狂，而是带着一种久违的清明：“你真的……打算毁了它？”
“不是毁。”夜澜撑着地面，一点点挺直腰背，“是让它完成该做的事。”
九彩漩涡仍在旋转，吞噬着最后一缕混沌。祭坛的震动逐渐减弱，可那轮暗紫月蚀仍未结束。
幽瞳突然皱眉，望向天空。
“不对……”她低声说，“轮回蛊还没消失。”
夜澜眯起眼，盯着玄尘子的心口位置。那里，有一道微不可察的黑色纹路正缓缓蠕动，像是一条沉睡的虫。
玄尘子察觉到视线，低头看去，嘴角忽然扬起一丝诡异的笑。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塔可以斩断轮回……可你忘了，我才是第一个种下蛊的人。”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漆黑如墨的虫形印记，正随着月蚀频率微微搏动。
夜澜瞳孔一缩。
原来真正的源头，从来不在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