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顺着书脊蜿蜒爬行,像一条苏醒的细蛇。夜澜指尖发麻,那本《夜家秘史》在他掌心微微震颤,仿佛有东西要破纸而出。
他没有犹豫,神识一动,古籍已消失在原地——送入幻天塔第二层。
塔内无日月,唯有层层叠叠的玉简悬浮于虚空,如星河倒悬。那书页刚一落入功法库中央,整片空间骤然翻涌。无数符文自典籍中剥离,化作洪流冲刷他的识海。画面碎片般闪现:三百年前,玄灵界边缘裂开一道深渊,黑雾翻滚,八位守护者跪地嘶吼,身躯扭曲变形。
可其中一人不同。
那人立于高台之上,道袍猎猎,竟是玄尘子。他主动张开双臂,任由一只漆黑蛊虫钻入胸膛。耳边响起低语:“只要能封住混沌,我愿堕为冥主。”
记忆戛然而止。
夜澜猛然睁眼,冷风灌入口鼻。他站在原地未动,却觉全身筋骨都在震颤。原来冥主并非被夺舍,而是自愿献身。轮回蛊不是灾祸,是封印的钥匙。
“所以……叔父的死,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低声自问。
就在此时,风无垢突然弯腰,一口黑血喷在地上,发出“滋”的轻响,地面竟被腐蚀出一个小坑。
白枭立刻抬手按琴,音波扩散,探测四周灵压波动。幽瞳也抬起头,尾巴轻轻一抖,眼神凝重。
“怎么了?”夜澜转头。
风无垢喘着粗气,脸色灰败,额角青筋暴起,像是体内有什么在撕扯。他抬起手想说话,喉咙里却只挤出咯咯的声响。
下一瞬,他整条右臂的经络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顺着血脉游走,如同活物。那些丝线中心泛着暗红光泽,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肌肉抽搐。
“退后!”夜澜喝道。
话音未落,风无垢双眼猛地睁大。
瞳孔深处,一圈又一圈的纹路缓缓展开,最终定格为诡异的同心圆。那眼神不再属于人类,冰冷、空洞,带着某种俯视蝼蚁的漠然。
“这眼睛……”白枭声音压得极低,“和赵无极临死前一模一样。”
幽瞳下意识往夜澜身后缩了半步,兽耳紧贴头顶。
风无垢缓缓抬头,目光锁定她,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他抬起左手,掌心凝聚起一团高速旋转的风刃,刃口泛着幽蓝寒光,直指幽瞳咽喉。
“杀了她。”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月神血脉……必须清除。”
夜澜一步跨出,挡在幽瞳面前。
雷灵脉瞬间贯通四肢百骸,电弧在皮肤表面跳跃。与此同时,冰灵脉自丹田升起,寒气顺经络蔓延至右掌。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交汇,形成前所未有的共振。
“你还记得边关那场雪吗?”夜澜盯着他,声音平静,“你背着三个受伤的夜家子弟,在暴风雪里走了三天三夜。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丢下同伴’。”
风无垢的手顿了一下。
但那只是一瞬。
风刃脱手而出,撕裂空气,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夜澜右掌猛拍地面。
轰!
霜雾炸开,以他为中心呈环形扩散。冰层沿着地面急速蔓延,瞬间追上风刃,在空中将其冻结成一块棱柱状寒冰。紧接着,寒气逆流而上,缠住风无垢的手腕、小臂,直至整条右臂。
咔嚓!
冰壳龟裂,露出其下焦黑干枯的皮肤,像是被极寒与剧毒同时侵蚀。风刃彻底碎裂,化作冰晶洒落。
风无垢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右手垂下,指尖滴落的黑血刚接触地面就冒起青烟。
“他不是完全失控。”白枭低声道,“刚才那一停……说明他在抵抗。”
夜澜盯着风无垢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枚烙印,形状正是塔纹——和《夜家秘史》末页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偶然。”夜澜沉声,“有人在用塔纹做标记,把特定的人变成容器。”
幽瞳忽然轻声说:“我闻到了……和那天冰层下尸体一样的味道。血影门用这种印记批量培育傀儡。”
白枭点头:“赵无极有,风无垢也有。区别在于,前者是主动接受,后者……可能是被动感染。”
夜澜蹲下身,伸手探向风无垢脖颈。对方猛然抬头,瞳孔中的同心圆急速旋转,左手成爪抓来。
夜澜早有防备,侧身避让,顺势扣住其手腕。触感冰冷,脉搏微弱,但黑丝仍在缓慢移动,朝着心脏方向渗透。
“撑住。”他说,“我能把你拉回来。”
风无垢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救……我……”
声音刚落,他整个人瘫软下去,瞳孔恢复常色,但呼吸极其微弱。
夜澜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塞入其口中,又以雷灵脉刺激其心脉跳动。片刻后,风无垢呼吸稍稳,黑丝停止蔓延,但仍盘踞在经络之中。
“暂时压制住了。”夜澜站起身,看向白枭,“千机阁有没有记录过类似案例?通过塔纹植入混沌蛊?”
白枭摇头:“这类手段从未现世。但如果真是玄尘子当年留下的后手……那就解释得通了。他既是封印者,也是布局者。”
幽瞳靠在石台边,声音很轻:“那个记忆画面里,他走进深渊的时候,背影……有点像你。”
夜澜一顿。
他没接这话,只是将《夜家秘史》重新收回袖中。书页上的银光已经消退,但那股温热感还在,像是塔在回应什么。
远处传来水滴声,一滴一滴砸在岩石上。通道尽头依旧黑暗,没有出路。
白枭忽然抬手,指尖敲击琴身三下,发出短促的音符。这是千机阁内部警示信号——危险未除,敌人仍在窥视。
夜澜望向风无垢昏迷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才双脉共鸣的反噬还未散去,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呼吸略显滞涩。
但他眼神更冷了。
“既然你们想用塔纹选人,”他缓缓道,“那就别怪我掀了这场棋局。”
幽瞳抬头看他,发现他右掌边缘仍覆着一层薄霜,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混着冰渣凝结成暗红色颗粒。
白枭抚琴的手忽然一顿。
他看见风无垢倒伏的手掌中,那枚塔形烙印正微微发烫,表面裂开一道细纹,一丝极淡的黑气从中逸出,飘向夜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