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把三具尸体留在原地,没动。
风从悬崖边刮过,带着山底的湿气,吹得权杖上的雷丝微微震颤。他站在巨岩之后,手指在杖身轻轻一弹,那道泄露出去的灵力标记还在震荡,像一根绷紧的弦,等着有人来拨。
他知道会有人来。
可他不等了。
“走。”他低声道。
幽瞳从他肩头跃下,尾巴扫过地面,三尾微张,鼻翼轻颤。她没说话,但耳朵朝东南偏了半寸——那是墨檀香残留的方向,极淡,混在夜风里,像是被谁刻意散开的。
夜澜点头,权杖收回背后剑鞘,转身便走。他没回夜家主殿,也没再靠近那间静室。他知道,主殿里的灯火再亮,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人,藏在暗处,等着他露破绽。
他不给机会。
两人一狐穿林而出,直奔北域黑市。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消息最乱的地方,也是最真消息藏得最深的地方。
“千机阁”就在那儿。
前世他没亲自去过,但记得名字。地下情报的顶峰,只认信物,不认人。能进去的,要么有钱,要么有命,要么——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夜澜摸了摸袖中那块黑石。
表面裂纹,材质与权杖一致,被人涂了龙涎香,又掺了混沌气。手法粗糙,但目的明确——嫁祸夜鸿煊。可那块银莲布料上的“归尘”符印,却暴露了真正的源头。
玄尘宗。
冥主逃了,幽冥殿覆灭,可他们的手,早就伸进了夜家。
他需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牵线。
鬼音坊在黑市最深处,门脸不大,门口挂着一盏青皮灯笼,灯罩上画着断裂的琴弦。坊内常年有琴声,说是卖艺,实则是个幌子。真正交易,都在后巷。
夜澜走到巷口,停下。
幽瞳耳朵贴地,尾巴缓缓摆动。她突然抬头:“三步,左转,墙上有裂纹的那块砖,敲两下。”
他照做。
砖面无声凹陷,露出一道暗格,里面放着一枚铜铃,铃身刻着半朵银莲。
他取出袖中布料残片,轻轻覆在铃上。
银莲纹路对齐的瞬间,铜铃轻响一声,巷子尽头的木门自动开启。
门后是一条窄道,两侧墙壁布满符文,幽瞳突然打了个喷嚏。
“识谎结界。”她低声说,“说假话的人,走不过十步。”
夜澜没说话,抬脚迈入。
符文未亮,他安然通过。
道尽头是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寒江独钓图》,画中老翁执竿而坐,琴谱压在画框下。夜澜走近,指尖刚触到谱面,幽瞳又打了个喷嚏。
“墨迹里有谎言粉。”她皱眉,“写谱的人,说了谎。”
夜澜眼神一凝。
谎言粉是千机阁内部才用的东西,专门标记虚假情报。可这琴谱挂在墙上,像是入口机关。如果它是假的,那它本身就是个陷阱。
除非——
他忽然想起什么。
白枭。
前世那个总在关键时刻送来情报的盲眼琴师。他从不说真名,但从不骗他。而且,他说话时,指尖总在桌面上敲,像是在打某种节奏。
摩斯码。
夜澜盯着琴谱第三行第七个音符,那是“宫”位,对应“中音do”。
他伸出手指,按照记忆中白枭的习惯节奏,轻轻敲了三下短、两下长。
“哒、哒、哒、哒——哒——”
墙面震动,无声翻转,露出一间密室。
满墙卷轴,层层叠叠,像藏经阁。
最前方一卷,标题清晰:**幽冥殿与夜家交易记录**。
夜澜伸手取下。
卷轴入手冰凉,封口处贴着一道灵符,写着“阅者限时一盏茶,逾时自焚”。
他撕开封印。
首页浮现文字:
> **交易时间:三十年前七月十七**
> **中介方:玄尘宗·玄尘子**
> **买方:夜家·夜鸿煊**
> **卖方:幽冥殿·幽冥殿主**
> **交易内容:混沌魔种一枚,换取夜家三十六名嫡系后裔血脉精粹**
夜澜瞳孔一缩。
三十六名嫡系后裔。
那是整整一代的血脉牺牲。夜家每十年才诞下不到十名嫡系,三十年前那一辈,几乎全灭。当时对外宣称是“寒渊暴动”,族人误入禁地身亡。
原来是交易。
他继续翻页。
中间内容被一层混沌雾遮蔽,灵力扫过也无用。只能看首尾。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血印在纸角,鲜红刺目,下方是夜鸿煊的签名,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交易时间——**继任家主前七日**。
夜澜呼吸一滞。
那天,夜鸿煊正式接任夜家家主,风光无限。可就在七天前,他亲手签下了这份契约,用族人血脉,换了一枚混沌魔种。
卷轴末尾还有一行小字,像是批注:
> **魔种未用于炼体,转存于祖地寒渊**。
寒渊。
他指尖微微发紧。
那是他前世坠落的地方。丹田被破,灵脉尽毁,坠入深渊,尸骨无存。可原来,那地方不只是刑罚之地,更是……藏宝之所。
混沌魔种,就藏在那儿。
他合上卷轴,灵力封印重新贴上,放回原位。
“他们知道我会来。”幽瞳突然说。
夜澜点头:“所以留了这卷轴。”
“可为什么让我们看到?”
“因为有人想让我们看到。”他声音低沉,“玄尘子的人已经动手,夜鸿煊那边却还在演。真正想翻盘的,不是他们。”
“是谁?”
他没回答。
而是伸手,再次触碰那幅《寒江独钓图》。
画纸微凉,琴谱依旧。
他忽然注意到,老翁手中的钓竿,线条比其他地方粗了一丝。他用雷丝轻轻一扫,钓竿末端浮现出一串极小的刻痕——是数字。
**7-3-9-1-5**。
他记下。
又在画框背面摸到一道凹槽,指尖一按,弹出一枚铜片,上面刻着一只七彩羽翼的鸟形纹。
白枭。
他终于确定了。
这个情报网,是他的。
可白枭是谁?
前世他只当是个普通线人,可现在看来,对方不仅知道幽冥殿的交易,还特意留下线索,引他来查。
更关键的是——他知道夜澜会来。
否则,不会用摩斯码做机关。
夜澜将铜片收进袖中,转身就走。
“接下来去哪?”幽瞳问。
“寒渊。”他说,“但不能直接去。”
“为什么?”
“因为有人在等我。”他冷笑,“他们放这卷轴,就是想让我冲动,直接杀进祖地。可寒渊是禁地,擅入者,杀无赦。就算我是少主,也没资格随便进去。”
“那怎么办?”
“等。”他说,“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他走出密室,铜铃再次响起,巷门关闭。夜风卷着尘土扑面,他抬手按了按冰纹面具,遮住右脸那道雷劫留下的伤痕。
幽瞳跃上他肩头,尾巴轻轻搭在他颈侧。
“你刚才,没看完卷轴。”她说。
“看完了。”他低声说,“该看的都看了。”
其实没有。
中间那几页,被混沌雾遮住的内容,他根本没来得及破解。可他知道,那里面,一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比如——混沌魔种,到底是谁要的?
夜鸿煊?还是……另有其人?
他握紧权杖,指节微响。
脚步未停,穿过黑市,转入一条无人小巷。
巷子尽头,一盏孤灯挂在墙上,灯下放着一只陶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
夜澜停下。
幽瞳耳朵一动:“有人来过。”
他蹲下,指尖轻点水面。
水波荡漾,映出一行字迹:
> **“他们清空了三号情报库,第七号信使已死。”**
字迹一闪即逝。
他盯着水面,久久未动。
这是白枭的最后警告。
有人在清理千机阁的线索。
而那个“他们”,已经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