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现在去?”张萌萌站在乱葬岗入口,手按在剑柄上,声音压得低。
林子渊蹲在地上啃锅巴,咔嚓咔嚓响得清脆:“地图说子时开棺,时辰到了,咱总不能让棺材等咱们吧?”
小白趴在他脚边,爪子扒拉着地上半截枯骨,叼起来晃了晃,又嫌弃地吐掉。影魄的声音从铜镜里飘出来:“棺内阴气已动,再拖下去封印会自行闭合。”
“那就别拖。”林子渊拍拍手站起来,锅巴渣抖了一地,“萌萌,布阵的事交你,我负责引血。”
“你负责吃还差不多。”张萌萌翻了个白眼,从袖中抽出三道黄符,指尖一划,符纸悬空排成三角,“站中间,别乱动。”
林子渊乖乖站进符圈,撸起袖子露出胳膊:“来吧,放点血,换点宝贝,划算。”
张萌萌没理他,咬破指尖在符纸上飞快画下引灵咒,最后一笔落下,地面微震,符光亮起,隐隐勾勒出一个碗口大的阵眼。
林子渊把胳膊递过去:“轻点啊,我最近贫血。”
张萌萌瞪他一眼,匕首一划,血珠滚落,滴进阵眼。血刚触地,地面骤然发黑,阴风卷着枯叶打旋,魂锁在林子渊腰间嗡嗡直响。
“来了。”影魄语气绷紧。
小白突然窜出去,嘴里不知何时叼了个青铜铃铛,蹦跶着冲向乱葬岗中央那块歪斜古碑。林子渊想喊住它,已经晚了——小白前爪一蹬,铃铛脱口飞出,正砸在碑面裂纹处。
“叮——”
一声轻响,古碑裂纹骤然扩大,地面轰隆震动,一口漆黑棺材从土里猛地弹出半截,棺盖缝隙喷出浓稠黑雾,直冲三人面门。
“别吸气!”影魄厉喝。
林子渊屏住呼吸往后跳,张萌萌挥剑劈开雾气,剑锋却像砍进棉花,毫无着力。黑雾不散,反而聚拢,在半空凝成一张模糊人脸——半张脸,左眼缺失,嘴角却带着笑。
“你欠的债,该还了。”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骨头。
林子渊盯着那张脸,喉咙发紧:“清风道长?”
“你还记得我?”半张脸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我以为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我没忘。”林子渊握紧拳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还。”
“用命还。”清风道长的声音冷下来,“当年我以神魂为锁,镇九幽之门。如今锁松了,你既承我衣钵,就该替我补上。”
张萌萌横剑挡在林子渊身前:“他不是故意忘的,是穿越的副作用。”
“穿越?”清风道长那半张脸微微偏头,“原来如此。难怪魂锁认主,却无记忆共鸣。”
林子渊推开张萌萌,往前一步:“道长,你要我怎么做?开棺?还是……进棺?”
“开棺只是开始。”清风道长的声音忽远忽近,“棺内有我一缕残魂,也是第一把钥匙。取走它,你才能去西漠找第二处封印。”
“然后呢?”林子渊追问,“集齐所有钥匙,就能把你救回来?”
“救?”清风道长笑了,“我早已飞升,留下的不过是执念。你要救的,是天玄大陆。”
黑雾忽然剧烈翻涌,那半张脸开始扭曲、消散。林子渊急了,扑到棺材边伸手去抓:“等等!至少告诉我,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最不靠谱。”清风道长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不靠谱的人,才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话音未落,黑雾彻底散尽,只剩那口黑棺静静立在原地,棺盖缝隙里透出微弱红光。
林子渊喘着气,转头看张萌萌:“他说我最不靠谱?”
“挺准的。”张萌萌收剑入鞘,“半夜跑乱葬岗开棺,除了你没人干得出来。”
小白蹭过来,爪子扒拉林子渊裤腿,仰头呜呜叫。林子渊低头一看,它嘴里不知何时又叼了个铃铛,正是摊主给的那三个之一。
“这玩意儿刚才砸碑上了?”林子渊拿过铃铛细看,铃舌符文竟多了一道裂痕。
影魄开口:“铃铛与古碑共鸣,触发了清风残念。看来摊主早知道我们会来。”
“他知道的恐怕不止这些。”张萌萌皱眉,“清风道长说‘容器’,什么意思?”
林子渊摸着棺材边缘:“大概意思是……我得当个活体保险箱,装他的残魂到处跑?”
“有可能。”影魄顿了顿,“但风险极大。残魂入体,轻则神志混乱,重则被夺舍。”
“那也得装。”林子渊搓了搓手指,“债都认了,还能赖账不成?”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棺盖上,用力一推——
棺盖纹丝不动。
“……萌萌,帮个忙?”
张萌萌叹气,上前与他并肩,两人合力再推。棺盖发出刺耳摩擦声,缓缓移开半尺。红光大盛,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人骨头生疼。
棺内没有尸体,只有一团蠕动的黑影,中心嵌着一枚玉简,玉简表面刻着“东域”二字。
林子渊伸手去拿,黑影突然暴起,缠上他手腕。剧痛钻心,他闷哼一声没松手,硬生生把玉简拽了出来。
黑影嘶吼着缩回棺内,棺盖“砰”地自动合拢,地面震动停止,阴风也散了。
林子渊瘫坐在地,举着玉简喘粗气:“拿到了……应该能换塔主第三次出手吧?”
张萌萌蹲下检查他手腕,黑影留下的痕迹像烙铁烫过:“先别想塔主,你这伤得处理。”
“没事,皮外伤。”林子渊咧嘴笑,把玉简塞进怀里,“走,回去找摊主聊聊,他肯定知道更多。”
小白突然竖起耳朵,冲着乱葬岗深处狂吠。林子渊和张萌萌同时转头——远处树影晃动,几道黑影正朝这边快速移动。
“跑?”张萌萌握紧剑。
“跑!”林子渊跳起来拽住她胳膊,“锅巴没吃完,命得留着!”
两人撒腿就跑,小白叼着剩下的铃铛跟在后头。身后传来破空声,数道黑箭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绑着纸符,符上血字未干。
影魄急道:“是追魂箭!他们盯上玉简了!”
“谁派来的?”林子渊边跑边问。
“还能有谁?”张萌萌冷笑,“塔主说他在等你犯错,现在你开棺取宝,正好给他送把柄。”
林子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那也不能还回去啊!”
“谁说要还?”张萌萌突然刹住脚步,反手一剑劈向追兵方向,“抢来的才是自己的!”
剑光如练,最前头的黑影被拦腰斩断,却化作黑烟重新聚形。林子渊趁机掏出一把锅巴碎片往后一撒:“接着!特辣归魂味!”
黑烟碰到锅巴,竟发出滋滋声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有效?”林子渊惊喜。
“暂时的!”张萌萌拉着他继续跑,“锅巴里的符灰克阴物,但撑不了多久!”
两人冲出乱葬岗,拐进一条小巷。林子渊扶着墙喘气:“歇……歇会儿,我肺要炸了。”
张萌萌警惕地望向巷口:“他们没追来。”
“因为锅巴管饱。”林子渊瘫坐在地,从怀里摸出玉简,“你说,清风道长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还债。”张萌萌挨着他坐下,“他说你是容器,可能不止要装残魂,还要装别的东西。”
“比如整个九幽?”林子渊干笑,“那我岂不是成快递柜了?”
张萌萌没笑,认真看着他:“林子渊,这事很危险。塔主在利用你,清风道长也在利用你。你确定要继续?”
“不确定。”林子渊把玉简抛起来又接住,“但债总得还,锅巴总得吃。停在这儿,迟早被两边夹死。”
巷子深处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两人瞬间绷紧身体,小白龇牙低吼。
一个佝偻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是锅巴摊主。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走到两人面前蹲下,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锅巴香气弥漫开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还债。”摊主把食盒推给林子渊,“清风师兄没选错人。”
林子渊抓起一片塞进嘴里:“您到底是谁?”
“一个叛徒。”摊主扯了扯嘴角,“二十年前,我因私藏禁术被剑宗追杀,是清风收留了我。他飞升前,托我照看你。”
“照看?”张萌萌眯眼,“看着我们去送死?”
“看着你们活下来。”摊主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西漠路线图,和一句忠告——别信塔主,他要的不是信物,是你的命。”
林子渊嚼着锅巴,含糊问:“那您呢?跟我们一起走?”
摊主摇头:“我的路在东域。记住,下次见我,要么是我死,要么是你们死。”
他起身要走,林子渊突然喊住他:“喂!至少留个名字!”
摊主背对着他们,声音飘在夜风里:“叫我老吴就行。锅巴管够,命……自己挣。”
脚步声远去,巷子里只剩咀嚼声和小白舔爪子的吧嗒声。
张萌萌戳了戳林子渊:“想什么呢?”
“想西漠有没有锅巴摊。”林子渊咽下最后一口,“走吧,趁追兵没围上来,先回客栈睡一觉。明天还得赶路。”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顺手把玉简往腰带里一塞。魂锁突然又嗡了一声,这次声音很轻,像在笑。
影魄幽幽道:“它高兴什么?”
林子渊咧嘴:“大概觉得跟着我,日子不会无聊。”
小白蹦起来咬他裤脚,一人一宠跌跌撞撞往巷口走。张萌萌跟在后头,突然问:“林子渊,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还债和保命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林子渊头也不回:“选锅巴。吃饱了,两个都能选。”
月光照在三人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远处,乱葬岗的棺材悄无声息地沉回土里,只余一块古碑,碑上裂纹里,隐约有红光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