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城公共服务大厅的朱漆门被衙役撞得“吱呀”作响,抱着厚厚一摞申请书的小吏跑得额角冒汗,纸页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最上面那张“雪境导游”的申请晃了晃,又“啪”地贴回原处。
“玄大人!”值房门口,文吏小吴扒着门框急报,“神格评审委员会的统计册出来了!八万三千份申请里头,精怪占了七成,旧神只占两成,修士们新创的……”他咽了下口水,“光叫‘考试顺利星君’的,就有八百多个!”
案头卷宗堆积如山,玄箴推了推青竹笔架,指尖在刻着“务实”二字的镇纸下轻轻一点:“把评分标准,再念一遍。”
“服务能力占四成,民众满意度三成,环保节能两成,创新性一成。”小吴翻出抄得工工整整的木简,“您说得是,光会腾云驾雾不顶用,得看能不能帮百姓挑水、修桥、办实事。”
玄箴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原本空荡荡的公告墙前,此刻已挤满了人。卖油饼的王婶踮着脚,油星子沾在袖口;赵猎户甚至举着猎刀当望远镜,刀刃的反光照得人眼花。
“贴榜。”他话音甫落,窗外便炸开一片惊呼。
“供水婆婆”的名字在红榜上格外醒目,“五星惠民神只”六个金漆大字下方,附着一行小字:“三十年稳定供水,零投诉,主动配合水质监测。”
古井旁的老槐树下,一位白发老妇扶着井沿,不住地用袖子擦眼角。她本是井中一缕水魂,从前总被人埋怨“神龛破旧不肯显灵”,如今却被人群簇拥着,往她怀里塞新晒的枣糕:“婆婆您尝尝,甜着呢!”
“这……这成何体统!”雷泽宫断垣残壁间,紫霄雷帝捏碎了手中雷印。这位曾是凡间最显赫的雷神,如今神座积满灰尘,供桌上只剩半块发霉的糕饼。
“依《神职管理条例》第二十七条,连续三年无履职记录者,视为‘僵尸神只’。”巡防队员举着木牌宣告,“香火补贴即日停发,神位暂由气象司代管。”
雷帝的雷纹道袍簌簌作响,他刚要怒斥“凡人安敢”,却瞥见墙角那只小雷兽——正是前日叼着传单求他“注册志愿者”的那只。此刻,那小兽正把传单往他脚边推,红戳上“立即申请”四字,刺得他双目生疼。
与此同时,南陵郡城隍庙内,气氛凝重。
林诗雅立于供桌前,月白道袍沾染了些许香火气。她指尖轻点,空中浮现两卷图谱:一卷是气象局标注的灵脉湿度图,一卷是近十年旱季的祈雨记录。
“城隍爷,”她声音清冷,“此域每年六至八月,灵脉湿度稳定在七成以上,完全具备人工降雨条件。”
台下,老农李阿公攥着裂开的锄头,喉结滚动:“我孙女生病那晚,我在您像前跪了半宿。您说‘因果自有定数’,可隔壁村的赤脚郎中,用几道符水就救了娃……”他声音陡然提高,“您倒说说,这定数里,有没有您怠惰的份?”
城隍的泥塑金身“咔”地裂开一道细缝,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依据《神职问责程序》第五条,”林诗雅抽出裁决书,“暂停神权六个月,此间祈雨事务,由便民水利司代管。”
堂外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李阿公抹了把脸,将供桌上的纸钱尽数扫入竹篮:“早该如此!往后要求雨,直接找水利司,比拜神管用!”
消息如生双翅,当夜便传遍各州郡。有城隍连夜翻出积灰的履职台账,用朱笔补记“某月某日曾助张寡妇收麦”;更有城隍拆了“天命不可违”的旧匾,请画匠在墙上刷上“有事请来电”,后面还歪歪扭扭标了个号码。
竹屋内,谭浩打了个响指,小花猪头顶那张瓜子壳拼成的“申请表”,“啪”地掉进泥巴捏的“审批箱”里。他歪在竹榻上,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鼻尖沾了点炉灰:“通过!雪境导游,下月起领三斗灵米补贴。”
小花猪“哼哼”两声,用鼻子拱过另一张“申请表”——那是用泥巴捏的“命运管理局”工牌。
“当神就得担责,不然和骗子有何区别?”谭浩啃了口红薯,暖香混着炭火气在屋内弥漫,“就像王婶炸油饼得看火候,赵猎户打猎得认山路……”
他话音未落,窗外的月光似乎轻轻晃动了一下。
千里之外,一位正欲给门下弟子降下“劫数”的隐世老祖猛地咳了一声——他布下的雷阵竟自行发声:“请问,您已提交应急预案了吗?”
老祖盯着自己结印的双手,半晌无言。最终,他摸出一块木牌,在背面工工整整写下:“应急符领取处:后山老槐树洞”。
谭浩打了个哈欠,将小花猪搂进怀里。小猪顶着的灯笼晃晃荡荡,暖黄的光映在他发梢,宛如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
他望着从屋顶缝隙漏下的月光,喃喃自语:“明儿得让玄箴把‘服务为民’这四个字,刻在命运局的工牌上……对了,工牌颜色得选暖黄的,看着暖和……”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谭浩迷迷糊糊将要睡去,忽觉头顶的月光有些异样——那些星辰连成的轨迹,怎地看起来……像一张网?
他翻了个身,把小花猪往怀里拢了拢。网的事,明日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