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画符与研习基础法门,成了林溪在静心斋日复一日的功课。他像一个最勤奋却也最资质平庸的学生,缓慢却坚定地积累着一点一滴的力量。那叠空白的黄符纸日益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摞或失败或仅蕴含微弱灵光的练习之作。陈管家偶尔来查看,见他如此“刻苦”,虽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那丝不耐似乎淡了些许,或许是觉得他至少态度端正,省去了不少麻烦。
林溪乐得被如此认为。他深知在这座冰冷的宅邸,弱小但安分,才是最好的保护色。他将所有真实的情绪与那远超常人的学习能力,都小心翼翼地隐藏在那副怯懦、笨拙的表象之下。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林溪正沉浸在《藏息诀》的深层冥想中,试图进一步压缩自身那容易招惹是非的灵光。忽然,他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感知!
不是之前那些游荡的低级邪祟的窥探,而是一种更沉重、更阴冷、带着浓郁血腥与怨恨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宅邸的某个方向弥漫开来!即使有结界阻隔,即使他运转着《藏息诀》,那股气息依旧让他瞬间汗毛倒竖,灵魂深处的烙印都传来一阵尖锐的预警!
出事了!
他猛地从冥想中惊醒,冲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夜色浓重如墨,宅邸大部分区域都陷入沉睡的黑暗。唯有东南方向,那座被称为“禁地”的、据说封印着顾家历代难以彻底消灭的凶煞之物的古老塔楼方向,隐隐有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传来!那波动混乱而暴戾,夹杂着熟悉的、属于顾晏礼的冰冷灵力,但似乎……被什么纠缠住了,不如往常那般纯粹凛冽。
是禁地的封印出问题了?还是有外敌入侵?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是担心顾家,而是担心顾晏礼。那个男人虽然冰冷,却是他目前唯一的“锚点”。更何况,灵魂烙印传来的悸动,让他无法对那个人的安危无动于衷。
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冲出静心斋,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但理智迅速拉住了他。
以他现在的实力,过去不仅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因体质特殊成为累赘,甚至可能被那恐怖的煞气直接侵蚀。顾晏礼绝不会希望看到他出现在那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盯着东南方向。那里的灵力碰撞似乎更加激烈了,偶尔有符箓燃爆的光芒一闪而逝,映亮一小片天空,随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某种非人的、充满痛苦的嘶吼声。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林溪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系于远方的动静。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灵力波动的变化来判断局势。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暴戾混乱的气息似乎逐渐被压制下去,属于顾晏礼的冰冷灵力重新占据了主导,虽然感觉上比平时虚弱和……驳杂了一些。
结束了?
林溪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担忧并未减少。顾晏礼……他受伤了吗?
就在他心神稍定之际,静心斋的门被轻轻叩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陈管家?还是……
林溪警惕地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低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急促,但依旧努力保持镇定的年轻女声:“林先生,是我,负责打扫附近区域的阿秀。陈管家让我过来传话,请您务必待在房内,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直到天明。”
是顾家的佣人。
林溪打开一条门缝,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面色有些发白、穿着佣人服饰的少女。她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惧,显然也被刚才的动静吓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林溪顺着她的话,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慌。
阿秀摇摇头,压低声音:“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是禁地那边……有点不稳当。家主已经去处理了。陈管家吩咐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得随意走动。”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您,林先生,您的体质……更容易被影响。”
林溪点点头,表示明白:“多谢告知,我会待在房里的。”
阿秀匆匆行了一礼,便快步离开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关上房门,林溪背靠着门板,心绪难平。
禁地不稳……顾晏礼亲自处理……佣人讳莫如深……
看来,顾家宅邸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所谓的结界,也并非绝对安全。而顾晏礼肩负的责任与面对的风险,恐怕也远超外人所见。
他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已然恢复沉寂的东南方向。夜空依旧漆黑,仿佛刚才那场不为人知的激烈争斗只是一场幻觉。
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怨煞之气,以及灵魂烙印传来的、细微却持续的异样感,都在提醒他,那并非幻觉。
顾晏礼……
他回到床边坐下,却再无睡意。
力量。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拥有足够的力量。
不是为了征服,不是为了显赫,仅仅是为了……在下一次危机降临时,不至于只能无能为力地躲在远处,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仅仅是为了,能够离那个冰冷而强大的身影,更近一步。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入睡,而是重新开始运转《藏息诀》,更加专注,更加投入。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在隐藏自己,更像是在打磨一把钥匙,一把或许有朝一日,能够打开那扇通往真正力量之门,也能打开那扇紧闭心门的钥匙。
长夜漫漫,静心斋内,只有少年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与窗外彻底沉寂下去的、仿佛吞噬了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