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看着她,目光深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朕听闻,前两日刘氏在冷宫……试图自戕?”
沈清漪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平静回道:“是。看守之人发现及时,并未得逞。臣妾已加派了人手,并吩咐太医每日请脉,确保她……活着。”
萧珩冷哼一声:“倒是便宜她了!若非留着她的命或许还能引出些余孽,朕真想立刻结果了她!”他语气中带着凛冽的杀意。刘氏之事,触及了他的逆鳞。
“皇上息怒。”沈清漪劝慰道,“恶徒伏法,乃迟早之事。如今宫禁森严,想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萧珩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年下事情繁多,皇后可还应付得来?若有为难之处,可让内廷司多分担些。”
“谢皇上体恤,臣妾尚可应付。”沈清漪微笑,“倒是皇上,臣妾看您气色不佳,不若传太医请个平安脉?”
“无妨,只是有些累罢了。”萧珩摆摆手,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沈清漪便不再多言,示意殿内宫人放轻动作。她拿起一旁还未看完的宫务册子,就着明亮的宫灯,继续批阅起来。殿内一时只剩下炭火偶尔噼啪的轻响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萧珩并未睡着,他能感受到沈清漪就在不远处安静地处理着事务,那种沉稳从容的气息,莫名让他感到安心。他睁开眼,看着烛光下她专注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认真而恬静。
这一刻,没有前朝的纷争,没有后宫的算计,只有一室暖融和淡淡的安宁。他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位皇后在身边,确是他的幸事。
晚膳时分,太子萧宸被乳母抱来。
小家伙穿着红色的锦缎棉袄,像个年画娃娃,看到萧珩便张开小手要抱。萧珩脸上的疲惫彻底散去,笑着将儿子搂在怀里,亲自喂他吃了几口软烂的粥羹。
沈清漪在一旁布菜,看着父子俩互动,唇边带着浅淡而真实的笑意。这样的温馨时刻,是她在这深宫中难得的慰藉。
“宸儿近日又重了些。”萧珩掂了掂儿子,对沈清漪道,“你将他养得很好。”
“是宸儿自己争气,不挑食,睡得也好。”沈清漪谦道。
用罢晚膳,萧珩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养心殿,反而颇有兴致地提议:“外面雪停了,月色尚可,皇后陪朕去梅园走走?”
沈清漪有些意外,但并未拒绝:“是。”
梅园中,积雪未融,月光清辉洒落,映照着枝头凌寒盛放的红梅,暗香浮动,清冷幽绝。
帝后二人并肩漫步在扫净积雪的小径上,身后远远跟着随侍的宫人。萧珩难得没有谈论政事,只偶尔点评几句梅花的形态香气。沈清漪也放松下来,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
行至一株老梅树下,萧珩停下脚步,伸手折下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转身,轻轻簪在了沈清漪的鬓边。
沈清漪微微一怔,抬眸看他。
月光下,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蕴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比平日温和,却又带着一丝探究。
“人比花娇。”他低声道,声音在寂静的梅林中格外清晰。
沈清漪心头一跳,面上却迅速泛起恰到好处的红晕,微微垂首:“皇上谬赞了。”她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梅花,指尖微凉。
萧珩看着她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那点异样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些许满足。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扶花的那只手,她的手依旧微凉。
“清漪,”他看着她,语气郑重了些,“年后,朕打算整顿吏治,尤其是江淮盐政后续与漕运关联甚大,恐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前朝若有风波,后宫还需你替朕稳住。”
沈清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她确保后宫不会成为前朝攻讦他的突破口,甚至要利用后宫的影响力,为他稳住一部分朝臣内眷。
“臣妾明白。”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皇上放心,臣妾与沈家,必与皇上同心同德。”
她的回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萧珩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忠诚、聪慧与担当。他心中一动,某种难以言喻的信任与依赖感油然而生。
“好。”他紧了紧她的手,只说了这一个字。
两人在梅树下站了片刻,任由清冷的梅香将彼此环绕。这一刻,他们之间似乎不仅仅是帝后,更是携手面对风雨的同盟。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在李德全耳边低语几句。李德全脸色微变,快步上前禀报:“皇上,娘娘,刑部和大理寺急报,关于刘氏余党审讯中,牵扯出了……牵扯出了工部一位侍郎,似乎与之前的私盐案有所关联,证据指向……其可能通过宫中某些渠道,向外传递消息。”
萧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眼神锐利如刀:“是谁?”
李德全低声道:“是……工部侍郎,赵志明。”
沈清漪心中也是一凛。工部侍郎赵志明?此人似乎与已故的张美人母家有些拐着弯的姻亲关系……刘氏的网,竟然撒得这么远?还是说,这背后又有新的势力在借题发挥?
“回养心殿!”萧珩松开沈清漪的手,语气冰冷,“皇后也早些回去休息,后宫之事,你多费心。”
“臣妾恭送皇上。”沈清漪躬身道。
望着萧珩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清漪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鬓边的红梅。花瓣冰凉柔软。刚才那片刻的温情仿佛幻觉一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到来的新一轮风雨的预感和警惕。
前朝与后宫,从来都是一体。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年关,恐怕注定不会太平静了。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转身,对云袖云芷道:“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