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狩猎归来与那惊世骇俗的宣告,如同在银月部落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扩散,暗流汹涌。云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投向她的目光中,除了以往的轻蔑与嫉妒,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审视。仿佛她是什么携带着不祥的禁忌之物。
她被雷恩看得更紧,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白日,他处理事务,她便必须蜷缩在他脚边的兔皮垫上;夜晚,他则用身躯和尾巴将她圈禁在巢穴最深处,那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舔舐与巡视,几乎成了每夜固定的仪式,让她身心俱疲。
然而,野兽总有打盹的时候,王也并非无所不能。
这日午后,雷恩被几位长老紧急请去商议要事,似乎是关于边境发现的陌生兽人踪迹。他离开前,照例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云棠一眼,示意她安分待着。
云棠乖巧地点点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议事厅门口。洞穴内一时只剩下她和角落里打着盹的阿草。
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斥着雷恩气息、令人窒息的“王座”之下。她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哪怕只是看一眼洞外的天空,感受一下不属于他圈禁范围的、自由的寒风。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绕开阿草,像一抹苍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洞穴。
洞外的空气冰冷而清新,带着雪原特有的凛冽。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云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那口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似乎终于得以舒缓。
她不敢走远,只在洞穴附近,靠近部落边缘一处背风的冰棱丛附近徘徊。晶莹剔透的冰柱悬挂在岩石下,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美得惊心动魄。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棱角,指尖传来真实的凉意,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还真实地活着,而非一件被珍藏的玩物。
就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带着好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你就是王带回来的那个雌性吗?”
云棠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顶着一对毛茸茸狼耳的幼崽,正躲在巨大的冰棱后面,睁着圆溜溜的、清澈的棕色眼睛看着她。他手里还捧着一块啃了一半的、冻得硬邦邦的肉干。
见云棠看向他,幼崽似乎有些害羞,往后缩了缩,但又忍不住好奇,小声补充道:“你……你好白,像雪一样。我叫灰爪。”
他的眼神纯净,没有成年兽人眼中的复杂与算计,只有纯粹的好奇。这份不掺杂质的注视,让云棠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
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你好,灰爪。我叫云棠。”
灰爪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将手里那半块硬邦邦的肉干往前递了递,有些不好意思:“你……你吃吗?虽然有点硬,但是很顶饿。”
看着那半块沾着口水的肉干,云棠心中却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收到来自雷恩之外、不带任何目的的、笨拙的善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谢谢你,灰爪,我不饿。”
灰爪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兴奋起来,指着那些冰棱说:“你看,它们会发光!像兽神撒下的宝石!”
云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这一刻,远离了雷恩令人窒息的掌控,远离了部落无形的压力,面对着这个纯真的幼崽和美丽的冰棱,她感受到了一种短暂的、偷来的宁静。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如同冰雪折射的虹光,短暂而易碎。
一道巨大的阴影,毫无征兆地笼罩了她和灰爪。
冰冷刺骨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云棠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雷恩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阳光,银色的发丝在寒风中微微拂动,那双幽蓝的兽瞳,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深潭,而是翻涌着骇人风暴的冰海。他的目光先是如同利刃般刮过云棠苍白的脸,然后,缓缓移到了她身旁,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要缩成一团的灰爪身上。
“谁允许,”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寒意,“你,靠近她的?”
灰爪被他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肉干掉在地上也顾不上,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雷恩没有去管逃跑的幼崽,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云棠身上。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威压让云棠几乎无法呼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猛地攫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盛怒的眸子,“待在洞穴,等我回来?”
他的指尖用力,带来清晰的痛感。云棠眼中瞬间涌上了生理性的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我……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她试图解释,声音微弱而颤抖。
“透气?”雷恩嗤笑一声,那笑容冰冷而残酷,他的目光扫过她刚才触碰冰棱的手指,又落回她脸上,眼神阴鸷得吓人,“还是想……逃跑?”
“我没有!”云棠下意识地反驳。
“没有?”雷恩猛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动作粗暴,毫无之前的怜惜(尽管那怜惜也带着掌控)。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声音如同寒冰撞击,砸在她的心上:
“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让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谁才能决定你能去哪里,能见谁。”
他的怀抱不再温暖,只有凛冬的酷寒。云棠被他紧紧箍在胸前,脸颊贴着他冰冷坚硬的皮甲,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剧烈跳动、充满了怒意与某种……被冒犯了的、阴沉躁动的情绪。
偷来的短暂自由与暖意,如同被狂风骤雨瞬间摧折的幼苗。云棠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比以往更加严酷的囚禁,与来自这头被触怒了逆鳞的狼王,更加不容反抗的“惩戒”。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