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顾上多想，拔腿就往医院大门口追，可冲到门口时，只看见杨春花跨上自行车的背影，车镫子踩得飞快，车轱辘碾过地面发出“咯吱”的急响，转眼就没了踪影。
李水生站在原地，眉头拧成了疙瘩：她大清早跑到医院来干什么？总不会是好心来打听念塘的病情——杨春花那性子，哪有这份善心？难道……他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模糊又不安的念头冒了出来，让后脊梁莫名发了凉。
他立马转身急匆匆来到病房，孙秀就立马从床边起身迎过来，眼睛里带着点红血丝，声音却亮了些：“李大哥，你可来了！念塘刚醒，还问起你呢！”
苏念塘靠在枕头上，输液管顺着指尖轻轻晃，见李建国进来，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虚浮：“李叔……昨天晚上，是王强把我推倒的。”
李建国步子迈得急，一下走到床边，攥住她没扎针的那只手，指腹能摸到孩子手心里的冷汗：“你说啥？哪个王强？”
“就是二婶的表哥……”
苏念塘喘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我看见他俩抱在一起，王强还让二婶跟他走。他俩发现我了，我刚要跑，就被王强推了一把……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
孙秀在旁边攥着毛巾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念塘刚跟我说时，我也不敢信。那个王强隔壁大队的知青，怎么跟杨春花扯上关系呢？”
李建国握着苏念塘的手猛地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嘴唇抿成一条线没吭声，他觉得孩子的话不可信，但念塘从未说过谎，这个王强跟杨春花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秀怕念塘急着认死理，忙俯身按了按她的肩膀：“念塘，咱现在没证据，可不能瞎往外说。”
她和李建国心里都揪着——就怕孩子是撞到头，记混了事儿。
苏念塘一听就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输液管都跟着晃了晃：“我没瞎说！我看得清清楚楚！王强手里还攥着手电筒呢！”
李建国皱着眉，目光落在她额头上的纱布上，声音放柔了些：“你刚醒，别激动。是不是摔的时候疼懵了，记混了人？”
孙秀也跟着劝，语气里带着犹疑：“是啊念塘，杨春花这大晚上的跑到小树林去干嘛，再说王强也没跟咱结过仇。没实打实的证据，这话传出去，反倒说你在报复你二婶。”
苏念塘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声音发颤却透着犟劲：“我没记混！就是他俩！”
话音刚落，她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急着补充：“哦！我想起来了！我还咬了二婶胳膊一口！她推我的时候，我抓着她的胳膊，狠狠咬了一下，肯定有牙印！”
苏念塘见孙秀还是不相信，急得声调都发了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怎么不能？她那牙印是新的！昨天刚咬的还热乎着呢！你们现在就去找她，看她敢不敢把胳膊露出来，让你们瞧瞧！”
可孩子的心思终究太透亮，没掺半点弯弯绕——她只想着“牙印”就是铁证，却没琢磨过，没凭没据就找上门，说轻了是争执，说重了可不就是平白诬陷。
孙秀心里其实也犯着嘀咕，那点怀疑像根小刺扎着，可她比念塘明白，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这话怎么说都站不住脚，反倒容易把自己绕进去。
孙秀没再纠结证据的事，话头一转就看向李建国，语气里带着急：“建国，你帮我在这儿盯着念塘，我回村再凑凑住院费去。”
李建国却伸手把她攥住，往走廊尽头拉了拉，避开苏念塘，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有零有整，叠得齐整，递过去时指尖还带着点薄茧：“来时我已经凑了些，总共二百零八块，就是离够数还差一截。”
孙秀眼尖，一看那钱的厚度就慌了，连忙追问：“你哪儿凑来这么多？咱村邻里日子都紧巴，哪能一下借这么些？”
“就是找几家熟络的邻居凑的。”
李建国说得轻描淡写，指尖把钱往她手里又递了递，“现在啥也没救念塘要紧，钱的事往后再说。”
孙秀却没接，心里跟明镜似的——村里人日子都紧，哪能轻易借这么多？他定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卖了。
她攥着李建国的手腕追问，语气里带着点逼问的急切，李建国熬不过她，才低声承认，是把家里存的麦子、猪圈里的猪崽还有鸡都卖了，但没有敢说他卖血的事。
“你这是干啥！”孙秀一听就红了眼，立马把钱往他怀里塞，手都在抖，“你已经帮我太多了，再说你家日子本就不宽裕，把粮食卖了，往后咋过活？”
“我不是还有木工手艺吗？”
李建国笑着把钱又推回去，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件平常事，“多打几套家具，多修几件农具，钱很快就回来了。眼下先把念塘的病治好，才是最要紧的。”
孙秀看着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哪能不知道，村里人愿意把钱借出来，多半是看在李建国的面子上。大家都清楚，李建国手里有木工的硬手艺，能凭力气挣钱还债，换了旁人，谁肯轻易松口？
孙秀咬着唇，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么下去，指不定又要被旁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她总靠着李建国。
再说，她的娘家人本就不待见她，哪会肯伸手帮衬？当初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在苏家过日子，偏偏为了念塘，连苏家的门都被赶了出来。更何况，念塘还不是她亲生的，苏家那边更不可能管这娘俩的死活。
想到这些，孙秀心里一阵发涩——她不能再麻烦李建国了。
他已经帮了太多，再这么下去，她自己都过意不去。她攥着衣角，声音放得又轻又犹豫：“剩下的钱……我还是自己去找建兵借吧。”
说完，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小声重复了一句，“你看，现在还差一点，要不……我还是跟建兵再去问问，看他能不能再借一点？”
实在没别的办法，李建国最终还是点了头，同意孙秀去找苏建兵借钱。
两人约好，李建国在医院守着苏念塘，孙秀则先回趟家，煮锅白粥给念塘带来，顺便绕去苏家。
孙秀心里七上八下的，先跑去农具厂问问建兵有没有来上班，门卫说建兵昨晚就回来了，今天没来上班，估摸着是在家歇着。
她攥紧了布包的带子——其实打心底里，她最怕面对的是苏老太，那老太太向来偏心，昨天晚上刚被赶出来，这钱多半借不出来。可眼下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苏家走。
刚跨进苏家院门，就看见苏建兵光着膀子在院里劈柴，斧头落下时木屑飞溅。
孙秀快步迎上去，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建兵，念塘在医院还等着缴费，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苏建兵停下斧头，把沾了木屑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着急忙问：“念塘怎么啦，要不要紧？”
孙秀看着他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苏老太肯定没把念塘在卫生院抢救的事告诉他。她深吸了口气，压着慌说：“念塘昨天晚上在公社卫生院刚抢救过来，医院现在要交三百块押金，我已经借了两百，还差这一百。”
“你等着。”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屋里走，“我跟我娘拿钱去。”
这话刚落，杨春花就从堂屋里冲了出来，几步扑到苏建兵身边，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尖着嗓子喊：“不能借！家里的钱要留着给珍珠交学费！她不是有个野男人吗？让李建国帮她去啊！”
“杨春花！”
孙秀的火气一下上来了，声音也冷了几分，“我念着你是建兵的媳妇，不跟你计较，但你说话得尊重人！别自己做了亏心事，还在这儿做贼喊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