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话音未落，远处天际又滚过一阵闷雷般的炮声，震得指挥部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方才被江岳和孙德胜激起来的那股热乎气，顿时压下去了几分。
师长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眉头拧成了铁疙瘩。
他掏出怀表瞥了一眼，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样从几个灰头土脸的将领脸上刮过，声音沉得能滴出水：
“都别把尾巴翘上天！
大同是拿下来了，可外面的鬼子，还他娘的像嗅到血味的饿狼，死咬着不放！”
他手臂猛地一甩，马鞭尖直指西南方向，
“尤其是程瞎子那边！七七二团卡在河谷地，扛的是从绥远扑来的鬼子精锐！
是装甲部队！和骑兵联队！
机动快，火力猛！程瞎子已经打得伤筋动骨了！”
他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枪尖，猛地钉在李云龙脸上：
“老李！你的第一纵队主攻任务完成了，现在得立刻拉出去，给程瞎子撑住场子！”
李云龙一听到程瞎子处境艰难，那颗硕大的脑袋重重一点：
“他娘的！程瞎子这小子，打仗就知道硬碰硬，缺个弯弯绕！但老子不能眼睁睁看他被打垮！”
他扭头就要吼张大彪。
“等等！师长！司令！”
江岳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不高，却像一颗冷水滴进滚油锅，炸得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几人眼神都是一动——
江岳这小子，脑子里总能冒出点别人想不到的邪招。
“现在抽调部队驰援，路途遥远，时间紧迫！等我们的人靠两条腿跑过去，急行军至少两天！
等赶到地方，黄花菜都凉了！七七二团的血流得也差不多了！”
师长和李云龙死死盯着他，连一旁的赵刚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江岳语气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冷硬和笃定：
“我们用飞机！用‘木头鹰’和那架‘铁鸟’！速度快，一两个小时就能直抵战场！”
“飞机？”
李云龙眼睛一瞪，
“江呆子！就那几架破飞机，飞起来都他娘的哆嗦，能顶什么事？”
“司令！段鹏和孙向阳昨天已经将飞机顺利转场至小王庄，文书带队完成了全面检修，状态可靠！”
江岳回答得斩钉截铁，
“其次，程团长扼守的河谷地带，地势开阔！鬼子为了追求进攻速度，队形必然疏散！
他们的坦克、装甲车、骑兵，全是暴露在外的活靶子，正是空中打击的最佳目标！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鬼子此刻根本不知道大同已经易主！”
他语速加快，逻辑清晰，
“柴山和他的指挥中枢被我们端得太快，消息根本来不及传出！
太原、北平、张家口的鬼子司令部，现在只能依靠零星溃兵混乱不堪的电报胡乱猜测，他们还以为大同仍在苦战，柴山还在固守待援！
所以眼前的鬼子才如此疯狂进攻，企图为大同‘解围’！”
他眼中寒光一闪，像狙击手锁定了目标：
“如果，我们现在，把大同光复的消息，明明白白地告诉鬼子！这座千年古城，已经改姓八路了！
这些鬼子知道救援的对象没有了，他们还有心思玩命进攻吗？”
李云龙和师长的眼睛几乎同时爆出精光！
“是啊，饵都没了，鱼杆子是要收回去了！对，攻心为上！”
师长猛地一甩马鞭，
“消息只要传开，前线鬼子的士气，立刻就得崩掉一半！
还解围？他们该他娘的琢磨自己的后路怎么跑了！”
江岳用力点头：
“没错！等他们军心动摇，攻势衰竭，甚至开始犹豫是否撤退时，我们的飞机再趁机扑上去，给他们来个雪上加霜！”
他手指在空中狠狠一点，仿佛要点燃鬼子的钢铁洪流：
“用燃烧弹！专烧他们的铁王八和油料车！
我们的‘木头鸟’飞得慢，但低空突防投掷燃烧弹正好！
鬼子缺乏防备，河谷地又几乎没有防空火力！
这一次，就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江岳转向李云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司令！五架‘木头鸟’，满载燃烧弹，由那架‘铁鸟’护航！
目标单一：彻底摧毁河谷地鬼子的装甲集群和补给车队！
给程团长减压，也给鬼子的狂热进攻，浇上一桶彻骨冰水！”
空旷的废墟陷入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枪炮声和呼啸的风声。
李云龙死死瞪着江岳，腮帮子咬得棱角分明。
飞机？
那是他的心尖肉！
万一有个闪失，被鬼子揍下来，比割他肉还疼！
可程瞎子那边……是用战士的生命在填防线啊！
“老李！”
赵刚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透着紧迫，
“江岳的分析，有理有据！
目前时间要素是第一位的，常规支援已无法解燃眉之急。
空中奇袭，是当前条件下唯一能快速投送力量、并最大限度震撼敌军心理的选择！
程团长所部安危，系于此举！”
师长重重一拍李云龙的肩膀：
“下决心吧！”
李云龙猛地一跺脚，震起一片尘土：
“干了！”
他扭头冲着江岳低吼：
“江呆子！你去给老子办稳妥了！”
他紧接着厉声补充：
“飞机毁了老子心疼，人要是没了，老子跟你没完！
必须算准时机！等大同光复的消息炸开，鬼子乱套了再给老子下手！别傻乎乎往枪口上撞！
就烧铁王八和油罐子！
烧完立刻给老子撤！
不准贪功恋战！
听见没有？！”
“是！司令！保证完成任务！”
江岳胸膛一挺，声如洪钟。
师长脸上掠过一丝杀气腾腾的笑意：
“把柴山见了阎王的消息散出去，这事我来办！”
他猛地一挥手，一名师部参谋立刻上前记录。
“即刻电令新一团丁伟、七七一团胡士民！”
师长马鞭再次指向西南，
“命令：一旦发现当面之敌因大同消息呈现大规模混乱或撤退迹象，两部有权不经请示，立即捕捉战机，依托有利地形，以最大限度歼敌有生力量为首要目标！”
参谋复述无误后，师长点头，继续下令：
“再电七七二团程瞎子！命令：严密监视敌军动向，一旦发现其动摇、收缩或准备撤退之迹象，立即上报！同时，集结所有能动弹的力量，做好反击准备！空中支援将准时抵达！”
“是！”
师长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岳：
“江岳！你的飞机群现在具体位置？”
“报告师长！五架‘木鸟’及一架‘铁鸟’，均隐蔽于城外小王庄应急机场！”
“距离太远！”
师长断然一挥手，
“立即命令所有飞机转场至大同机场！
那里距离河谷地前线更近！
一旦程瞎子发出信号，半小时内即可抵达战场，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明白！师长！我立即组织转场！”
江岳眼中精光爆射。
“第二！”
师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昂，转向通讯负责人：
“立刻将此电文发往总部，并请总部协调电台，循环播出大同大捷的新闻！”
他胸膛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出来的：
“我八路军独立师第一纵队，经昼夜血战，已于昨日下午三时，全面光复晋北要塞大同！”
“鬼子驻蒙军守备司令官柴山四郎中将，及其第26师团司令部所有军官，于伪政府大楼内，被我105毫米重炮精确覆盖，悉数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此役，我部乘胜收复灵阳、代县、阳高、天镇四座县城！”
师长略作停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智慧与锋芒：
“请总部将我军光复大同之捷报，传遍全国，传遍世界！
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华北战局已现转折！
更要让鬼子司令部，清清楚楚地听到——
他们的丧钟，已经敲响了！”
“是！师长！”
通讯干部敬礼，转身飞奔而去。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指挥部如同上紧发条的战车，轰然运转起来。
但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石头：
江岳那几架拼凑起来的“木头鸟”，真能挽救程瞎子的七七二团吗？
大同光复的消息如同投入水面的巨石，必将激起千层浪，鬼子指挥部会相信吗？
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反扑？
远在河谷地的程瞎子，能否在援军到来前，顶住这最后也是最疯狂的进攻？
所有的答案，都系于接下来的每一个小时，每一次出击，甚至……每一丝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