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道蠕动的岩壁入口，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外面是荒凉死寂的灰烬荒原，内部却是一个经过巧妙改造、颇为宽敞的地下空间。空气流通良好，带着一丝淡淡的、类似檀香与陈旧皮革混合的气味，并不憋闷。穹顶和墙壁镶嵌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萤石，照亮了整个哨站。
哨站内部结构简单，中央是一个下沉式的圆形大厅，摆放着几张粗糙但结实的长桌和木椅，此刻空无一人。四周岩壁上开凿出数个大小不一的洞穴，有的挂着兽皮帘子，似是休息室或仓库。大厅一角有个简易的石头垒砌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黑铁锅，锅底还有些微余温。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岩壁，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或许是某种矿物或生物血液）绘制着一幅巨大的、风格粗犷的乌鸦图腾，乌鸦展开的双翅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眼瞳处镶嵌着两枚幽蓝色的宝石，与入口处那只雕塑眼眶中的火焰如出一辙，微微闪烁着，仿佛在审视着进入者。
叶凡踏入大厅，脚步在石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那幅乌鸦图腾上。他能感觉到，那图腾并非简单的装饰，其中蕴含着某种稳定的探测与警戒阵法，并且与整个哨站的防御体系相连。
“叶道友，久违了。”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金属摩擦感的声音，从大厅左侧一个挂着完整黑色兽皮帘子的洞穴内传出。
帘子掀起，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灰色劲装，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正是血羽鸦。与上次相见相比，他气息更加内敛，但叶凡能隐隐感觉到，对方也精进不少，或许已至金丹中期门槛。
“血羽鸦道友，别来无恙。”叶凡抱拳示意，同时敏锐地注意到，血羽鸦身后那洞穴内，似乎还有两道极其隐晦的气息，一强一弱，强的约在筑基巅峰，弱的只有炼气层次，但都带着明显的暗鸦组织特有的、阴冷灵动的感觉。看来这哨站并非只有血羽鸦一人。
“托福。”血羽鸦微微点头，目光在叶凡身上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自然能感觉到叶凡气息的变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深邃难测，尤其是一种隐约的、与周围环境规则隐隐呼应的奇特韵律，让他暗自警惕。“叶道友修为精进神速，令人佩服。请坐。”
他走到中央一张长桌旁坐下，示意叶凡坐在对面。自己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暗红色的陶壶和两个同样材质的杯子，壶口有热气袅袅升起，带着一种清冽的草木香气。
“荒原特产，灰烬茶，虽名不雅，却有宁神涤虑之效，不妨尝尝。”血羽鸦倒了两杯浅碧色的茶水，推了一杯给叶凡。
叶凡没有推辞，端起茶杯，神识微探，确认无毒后，浅啜一口。茶水入口微苦，随即化为一股清凉气流直冲识海，确实有安定心神的效果，连刚刚经历战斗后的些微躁动都平复了不少。“好茶。”
“粗陋之物，聊以待客。”血羽鸦自己也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直接切入正题，“叶道友能应约而来，想必对某上次传讯所言之事，颇有兴趣。”
“不错。”叶凡放下茶杯，目光直视血羽鸦，“‘净教近期异常大规模净化行动’，‘疑似高价值古老契约污染源’，这两者，尤其是后者，与我目前所需，确有关联。不知道友掌握了多少信息？”
血羽鸦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组织语言。“暗鸦的眼线遍布诸界缝隙与混乱之地，对于净教这般行事高调、影响广泛的势力，自然有所关注。近三个月来，净教在至少七个已知的下位界域或附属碎片世界，发起了远超常规规模的‘净化远征’。动用的力量，从最低阶的净化修士到惩戒骑士，甚至出动了数位‘净言师’级别的长老。”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的目标，并非寻常的‘异端’或‘堕落之地’，而是一些历史极其悠久、往往与‘古老契约’、‘失落文明祭祀’或‘禁忌仪式遗址’相关的地点。行动模式高度一致：以绝对武力清除或驱逐当地一切生灵与抵抗力量，然后布下大型净化结界，对目标地点进行持续性的、不惜代价的‘纯化’。根据我们安插的暗子回报，他们在净化过程中，似乎在搜寻和提取某种特定的‘污染核心’。”
“古老契约污染源……”叶凡若有所思，“净教一向视非其教义认可的契约力量为‘异质’和‘污染’。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要么是这些‘污染源’威胁到了他们的根本，要么……这些‘污染源’本身，蕴含着他们迫切需要或极度忌惮的力量与秘密。”
“叶道友看得透彻。”血羽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暗鸦内部分析也是如此。而根据我们最新获得、且经过一定代价验证的情报，净教的下一个，也可能是近期最重要的一个目标，就在我们目前所处的‘灰烬荒原’毗邻的界域——‘沉眠之森’深处，一处被称为‘往生之地’的古老遗址。”
往生之地！
叶凡心头一震！这个名称，赫然与规划中第十九卷高潮铺垫的线索“往生之地”完全吻合！而且，血羽鸦明确将其指向了“沉眠之森”。
“往生之地？”叶凡表面不动声色，重复了一句，“听起来，与‘往生客栈’似有关联？”
血羽鸦深深看了叶凡一眼：“叶道友果然敏锐。根据我们挖掘的残存古籍记载以及一些古老存在的口述，‘往生之地’在极其久远的年代，曾是某个强大跨位面组织的一个重要枢纽或据点。而这个组织，在很多方面，与如今的‘往生客栈’一脉相承，或者说，是往生客栈更古老、更原始的形态。后来因未知原因，该组织崩溃，‘往生之地’也废弃沉沦，被遗忘在‘沉眠之森’深处，渐渐被当地的诡异力量与古老契约残留所侵蚀覆盖。”
他压低了声音：“净教的目标，正是‘往生之地’最核心的所在——‘往生之井’。根据零碎记载，‘往生之井’并非实质的水井，而是一个连接着无数过往契约痕迹、残留着庞大愿力与执念、甚至可能触及‘彼岸回响’概念的奇异节点。在净教眼中，这无疑是最高等级的‘契约污染源’与‘异质回响汇聚点’。他们已在调集重兵，不日即将对‘沉眠之森’发动总攻，目标直指净化‘往生之井’。”
叶凡心中念头飞转。往生之井，疑似强大的回响节点兼契约污染源！这完全符合“非常规债务履行”所需的条件——稳定且高价值的回响节点！如果他能抢在净教之前，或者趁乱从中获取力量或完成某种契约，或许能大幅减免债务！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要与净教正面对抗，风险极高。
“血羽鸦道友将此等重要情报相告，想必不只是为了提醒叶某吧？”叶凡看向血羽鸦，直接问道。暗鸦是情报组织，也是雇佣组织，不会做亏本买卖。
血羽鸦笑了笑，那笑容在他普通的脸上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叶道友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暗鸦对‘往生之地’也颇有兴趣。并非对其力量本身，而是其中可能埋藏的、关于那个古老组织的秘辛，以及‘往生之井’可能连接的某些……历史真相与稀有资源。净教的净化，是彻底毁灭与抹除，这不是暗鸦希望看到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我们希望在净教行动的同时，或之后，能有人潜入‘往生之地’，尽可能地在净化狂潮中，保存或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未被彻底摧毁的古老契约载体、记录信息的石碑碎片、或者‘往生之井’在净化冲击下可能暂时逸散出的核心精华。这些东西，对暗鸦的研究和某些特殊‘客户’而言，价值连城。”
“你想雇佣我，去火中取栗？”叶凡挑眉。
“可以这么说。”血羽鸦坦然承认，“但这对叶道友而言，同样是一次机会。‘往生之井’作为顶级回响节点，其力量若能为你所用，哪怕只是极小一部分，对你面临的‘债务’问题，或许有想象不到的助益。而且，我们有确切情报，净教此次行动中，会动用一件他们与清道夫技术合作改良的新型法器，专门用于剥离和暂时禁锢类似‘契约污染核心’的能量体。那件法器本身，或许也蕴含着值得研究的技术，对同样与清道夫有过节的道友而言，了解一下敌人的新把戏，总没坏处。”
他抛出了更多筹码：“作为报酬，暗鸦可以提供‘沉眠之森’及‘往生之地’尽可能详细的内部地图、净教主力部队的大致动向与兵力配置、以及一件可以暂时屏蔽净教常规探测法术的特殊斗篷。此外，无论叶道友在‘往生之地’有何收获，暗鸦只求优先购买或交换其中三样与历史记载、古老契约文本相关的物品，价格必定让道友满意。若道友能成功带回‘往生之井’未被污染前的井水样本（如果存在）或核心能量碎片，暗鸦愿以三万功绩点或等值稀有资源收购。”
三万功绩点！叶凡心中一动。这绝对是一笔巨款，几乎相当于他目前功绩点的五分之一！而且，血羽鸦的条件看似苛刻，实则给了他很大的自主行动空间，目标也并非与他自身需求完全冲突。
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选择。拒绝，或许更安全，但可能错过深入了解债务本质、获取巨额减免的机会。接受，则意味着主动卷入与净教的大规模冲突，危险不言而喻。
叶凡沉吟片刻，识海中星穹契印微微流转，帮助他冷静分析利弊。往生之井的诱惑太大，不仅关乎债务，也可能触及彼岸回响与契约本源的更深秘密。而且，他隐隐感觉，自己体内的星穹契印、往生密卷残页，甚至沉寂的钥匙，都可能与那“往生之地”存在某种潜在的联系。
“我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包括‘沉眠之森’内部的危险、‘往生之地’已知的防御机制或诡异之处、以及净教行动的确切时间表。”叶凡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血羽鸦，“如果情报属实，且暗鸦提供的支援到位，这个委托……我接了。”
血羽鸦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收敛，恢复平静。“明智的选择。详细情报玉简和那件屏蔽斗篷，稍后便可交付。至于净教行动时间，根据线报，他们的大军将于七日后，在‘沉眠之森’东侧的‘枯萎林场’集结完毕，预计总攻会在集结完成后十二个时辰内发起。留给叶道友准备和潜入的时间，还算充裕。”
七加一，八天时间。叶凡心中计算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血羽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事。在调查净教动向时，我们偶然捕捉到一条关联信息。往生客栈方面，似乎也对‘往生之地’的异动有所察觉。有迹象表明，往生客栈的某位高层，可能已经或正准备介入此事。叶道友与往生客栈有旧，或许可以多加留意。”
往生客栈高层介入？叶凡心中微动。是钱掌柜背后的人，还是其他？这或许是个变数，也可能成为助力。
“多谢提醒。”叶凡记下这个信息。
接下来的时间，血羽鸦取出一枚黑色的玉简，将其贴在额头，将更详细的情报烙印进去，然后连同一件折叠好的、看似普通的深灰色带兜帽斗篷，一并交给了叶凡。
叶凡接过，神识沉入玉简粗略一扫，确认信息量庞大且细致，点了点头，将玉简和斗篷收起。
“预祝叶道友，此行顺利，各取所需。”血羽鸦举起茶杯。
叶凡也举杯示意，一饮而尽。茶水入喉，清冽依旧，但接下来的路途，注定充满了净化之火的炙烤与古老之地的迷雾。
离开渡鸦哨站，叶凡没有立刻前往沉眠之森，而是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消化情报，做好准备，并尝试联系一下往生客栈，看看能否获取更多信息或支持。
一场围绕着古老“往生之地”与神秘“往生之井”的争夺与冒险，即将拉开帷幕。净教的大军，暗鸦的委托，往生客栈的动向，以及叶凡自身的债务与探索，都将在这片被遗忘的森林深处，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