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行动按计划展开。
正面战场,集中起来的山炮、野炮轰鸣不止,将敌军前沿阵地炸得火光冲天,烟尘弥漫;
与此同时,一支精心挑选的精锐大队,利用夜幕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支那军的侧翼潜行而去。
指挥部里的坂本信义少将,焦灼地等待着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面佯攻部队报告“遭遇敌军顽强抵抗,进展缓慢”。
而迂回部队自最后一次简短确认“已成功渗透”后,便再无音讯。
起初,坂本尚能维持镇定,认为部队正处于无线电静默状态。
然而,当约定的通讯时间一过再过,耳机里依旧只有沙沙的电流杂音时,一股寒意开始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参谋们面面相觑,指挥部里弥漫开一种不祥的预兆。
那支被寄予厚望的迂回部队,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漆黑的沙漠,在成功切入敌方防线后方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所有联系。
连同那一千多名帝国士兵,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联系不上吗?!”坂本猛地转向通讯参谋,声音因焦虑而显得有些嘶哑,这已经是他第十五次催促询问了。
通讯参谋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立正回应:“报告旅团长阁下!我们正在不间断地呼叫井上大队,所有备用频率都已尝试……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补充道,“以目前的情况判断,他们……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这句话让指挥部内本就紧张的气氛几乎凝固。
一位较为年长的参谋官上前一步,语气沉重地建议:“阁下,如果井上大队已经玉碎,正面的强攻又毫无成效,我们应当及时止损。继续攻击只会徒增伤亡,是否应该下令全线部队,交替掩护,撤出战斗?”
坂本信义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撤退,意味着此次攻势彻底失败,他将如何向师团长交代?皇军的颜面何存?可如果不撤……
他猛地一挥手,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侥幸:“不!还不能撤!万一……万一是他们的电台恰好损坏了呢?
如果我们现在撤退,井上大队或许正在敌军腹地苦战,我们的撤退岂不是让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让所有的牺牲功亏一溃?”
他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给前线的藤田联队发报!我命令他们,集中所有力量,再全力攻击一个小时!务必试探出正面敌军防线是否因我迂回部队的行动而动摇!
如果一小时后,防线依旧稳固,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那么,就按你说的,撤退吧!”
日军这场声势浩大的行动,最后却是虎头蛇尾。
意识到对手的难缠,三个师团长连夜碰头,开了一个小会,确立了协同作战,重点突破的方针。
搞笑的是,这三位到了第二天白天,都假装这个事情不存在,发了一份请求战术指导的求援电报。
要是第一军军长西尾寿造,知道手底下的人把他当个吉祥物,怕是得当场气疯。
这就是莱州战役惨败的后遗症,第一军的战将们根本不信任这位军长的指挥能力。
私底下甚至有人议论,他那个位置上,栓头猪都比他要来的强。
连中下层军官都是这么个想法,这些个师团长旅团长,自然更不会把这位顶头上司放在眼里。
还被蒙在鼓里的西尾寿造,正在催促第17、第18两个师团加速行军,要求他们三天之内必须渡过潍河,抵达战场。
而这两个组建才一年的乙种师团,此前是负责攻击莱阳,随后被命令去攻打青岛。
但在战斗中发现青岛的防御坚若磐石,一时难以突破,再加上潍坊这边明显有战略决战的节奏。
于是方面军司令部便让他们停止了攻击,暂时回到莱阳休整。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节省后勤物资。
在这期间,这两个师团被划归给了第一军,准备等前线伤亡惨重的时候让他们顶上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国内调来的两个混成旅团接替他们的守备任务的时候,同时也传来了皇军成功突破潍河防线的消息。
这一下子可把后方的部队眼馋的不行,生怕去晚了,功劳都被前面的部队给抢完了。
于是两个师团长一商量,反正早晚都要去增援,先占个好位置,等司令部要援军了,他们就能够优先上战场。
于是干脆就提前上路了,目前都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对于军部提出的三天之内必须抵达的死命令,两位师团长表示,就算把人给跑死了,也一定赶到。
这些电文自然也就被106师给破译了,这也就让张怀远产生的错误的判断,认为时间还很充裕,他完全有信心在三天之内奠定胜局。
再加上原先防守左翼的守军,已经重新收拢了部队。
他们虽然被打的很狼狈,但一直都是在有序撤退。
各部之间的组织结构虽然被打散了,但起码连排一级的建制都是完整的,在经过了一天的紧急整编之后,马上又可以投入战场。
张怀远安排他们部署在106师的左右两侧,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将兵力集中于中路。
……
与此同时,第十四师团临时师团部正在举行一场军事会议。
土肥原贤二端坐上方,其下是几位主要的联队长和参谋长。
参谋长佐野忠义大佐率先起身,向在场军官通报了方面军司令部传来的最新情报。
“诸君,根据多方确认,突然出现在我军正面,并给予我部沉重打击的这支敌军,其番号已确认为‘济南警备师’。”
“据悉,该师乃是以敌军起家骨干——102师为核心扩编而成,堪称周辰麾下最锋利的战刀。
虽因扩编,老兵比例有所下降,但其火力配备、机械化程度及人员编制,相较最初的德械师均有增无减。
可以说,这是周辰的御林军,是他们最后一张,也是最强的一张王牌!”
这个消息让在座的联队长们神色各异,既有凝重,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击败最强的敌人,才能获得无上的荣光。
眼看气氛烘托到位,佐野参谋长抛出了方面军司令部的激励:“方面军司令部已正式通报,在此次围歼济南警备师的战役中,凡立下首功之部队,其主官必将获得功一级金鵄勋章的殊荣,并得到大本营的亲自嘉奖!”
“功一级金鵄勋章”这个名字,让所有日军军官的呼吸都为之一促。
这是日本陆军至高无上的荣誉,是无数军人梦寐以求的终极肯定。
土肥原贤二的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诸君,形势已然明朗。最多只需三天,第17、第18师团就能抵达战场。
届时,我军将集中超过十万的优势兵力,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而目前,我第十四师团的位置最为靠前,就像抵在敌人胸口的一把尖刀。
我看,这份头功,这份金鵄勋章,注定要归属于我们‘宇都宫’的第十四师团!”
步兵第59联队联队长板西一良大佐担忧道:
“师团长阁下高见。但话虽如此,多了两个师团的增援,同时也意味着多了两个竞争对手。第17师团的广野太吉和第18师团的久纳诚一,恐怕也不会甘心只做配角。”
他话音刚落,一旁年轻气盛的第50联队联队长远山登大佐便按捺不住:
“板西君何必长他人志气?第17、第18师团不过是去年才组建的乙种师团。
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作战经验,如何能与我们常备师团相提并论?他们来了,也只配给我们打下手,清扫战场罢了!”
远山登越说越激动,向前一步请命:“既然支援兵力已在路上,我军后顾无忧,不如趁敌军立足未稳,抢先发动攻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若能一举击溃其前锋,总攻时我部必能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土肥原贤二听着部下的争论,脸上兴奋之色稍退,显露出一丝谨慎。
他毕竟是特务机关出身,深耕于阴谋、策反与情报领域,对于正面战场的大兵团攻防作战,并非其专长,内心深处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不自信。
这种背景导致他在实际军事指挥中,非常依赖麾下这些从陆军大学校毕业、经历过战火磨砺的联队长和参谋团队。
这套依赖下属的指挥模式,在顺风时或许能运转良好。
一旦战局出现出乎意料的逆转,其反应迟缓、决策链条混乱的弊端便会暴露无遗。
莱州战役之时,他的师团部就陷入了激烈的争吵,几个联队长力主将师团主力全力压上。
参谋长却担忧这是敌人围点打援的计策,要求保留强大的预备队。
土肥圆本人则犹豫不决,结果宝贵的时间就在争论中被浪费掉了。
土肥圆带着商榷的语气说道:“远山君的战意值得嘉奖。但诸君切莫忘了白天的教训,济南警备师的火力确实远超我军预期,其炮兵尤其凶狠。
若贸然发动大规模强攻,即便能取得进展,皇军勇士的伤亡只怕……也会相当惨重。”
会议一时陷入沉默。强攻伤亡大,不攻则可能错失良机。
这时,参谋长佐野忠义再次开口:“师团长的顾虑不无道理。
但眼下我们身处的这片战场,沟壑纵横,到处都是先锋军此前挖掘的防御工事。这既是障碍,也未尝不是一种掩护。”
“我们可以不进行大规模的步兵冲锋,而是采取‘战壕掘进’的战术。利用夜间和炮火掩护,以工兵和步兵配合,挖掘交通壕,步步为营,向敌军阵地稳步推进。
如此,既能极大减少步兵在开阔地冲锋时的伤亡,又能在总攻发起之前,尽可能地将攻击出发阵地向前延伸,占据最有利的攻击位置。
届时,一旦友军抵达,我师团便能以最短的距离,最猛的势头,给予敌军致命一击!”
佐野的方案兼顾了攻势与保全,立刻得到了在场大多数军官的认同。
土肥原贤二也缓缓点头,眼中重新燃起野心的火焰:“哟西!就按参谋长说的办!命令各部,即刻开始土工作业,我们要像鼹鼠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到敌人的眼皮底下!这份头功,第十四师团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