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没脸没皮、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的黏糊劲儿，与旁边那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尤其勿提昨夜”低气压的楚大侠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沐颜汐被他蹭得微微侧身，抬手抵住他靠过来的胸膛，语气平静无波：“上车，赶路。”
沈亦舟立刻像得了圣旨，也不纠缠揉腰了，殷勤地扶着沐颜汐上了马车，自己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楚无妄如蒙大赦，立刻跳上车辕，一抖缰绳，马车如同离弦之箭，飞快地驶离了这座让他们都不太愉快的小镇，将那些污糟的闲言碎语远远抛在身后。
车轮滚滚，官道在晨光中延伸。
车厢内，沈亦舟那点“腰酸背痛”仿佛瞬间痊愈了。
他紧挨着沐颜汐坐下，中间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一会儿拿起水囊问她渴不渴，一会儿又指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大惊小怪，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见沐颜汐只是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他便又不安分起来。
“小祖宗……”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沐颜汐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委屈的撒娇，“手冷。” 说着，一只骨节分明、掌心温热干燥的大手就试探性地、极其自然地覆上了沐颜汐搁在膝上的手背，指尖还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沐颜汐眼睫都没动一下，任由他握着。
沈亦舟心中一喜，胆子更肥了。
他得寸进尺地调整姿势，一只手依旧握着沐颜汐的手，另一只手臂则悄悄环过她的肩背，想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下巴也蠢蠢欲动地又想往她颈窝里埋。
就在他的“狼爪”即将完成合围、下巴也快要成功着陆的瞬间——
“咳。”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清晰警告意味的咳嗽声，如同冰锥般穿透车帘，精准地刺入沈亦舟的耳朵。
是楚无妄！
沈亦舟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缩回了环抱的手臂，连握着沐颜汐的手都下意识松开了些，只敢虚虚地搭着。
他悻悻地瞪了车帘方向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多管闲事的木头！” 然后委屈巴巴地往旁边挪了挪，和沐颜汐拉开了一点点距离，活像个被家长训斥后不得不收敛的孩子。
沐颜汐依旧闭着眼，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外面那尊“门神”在警告什么。
沈亦舟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楚无妄的耳朵。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沈亦舟那副敢怒不敢言、蔫头耷脑的样子，又仿佛不经意地扫过车帘缝隙外，楚无妄那挺得笔直、却依旧透着一丝不自在的背影。
这武痴……别扭起来还挺有意思。沐颜汐心想。
日头渐渐升高，车厢内有些闷热。
沐颜汐意念微动，一只小巧的冰裂纹甜白瓷碗出现在她手中。
碗里盛着大半碗水灵灵、红得发紫、挂着晶莹白霜的冰镇杨梅！
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瞬间驱散了车内的燥热，那饱满诱人的果实散发着清甜的果香。
她先捻起一颗最大最饱满的，极其自然地递到还在生闷气的沈亦舟唇边。
沈亦舟眼睛一亮，立刻多云转晴，张嘴叼住那颗冰凉的杨梅，舌尖一卷，酸甜冰爽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幸福得他眯起了眼：“唔！小祖宗最好了！”
沐颜汐没理他，又捻起一颗同样饱满的杨梅，微微掀开车帘，递向车辕上那个依旧努力维持着“我只是一块没有感情的赶车石头”状态的背影。
“无妄，” 她的声音清泠平静，如同山涧溪流，“尝尝？”
“咣当！”
一声突兀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
只见车辕上，楚无妄抱着剑的手臂猛地一抖！那柄从不离身、视若性命的长剑，连同剑鞘一起，竟然从他手中滑脱，重重地砸在了车辕的木板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拉车的马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嘶鸣了一声，脚步乱了一下。
楚无妄手忙脚乱地一把捞住差点滚下车的剑，动作狼狈，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可疑的慌乱？
他猛地回头，看向车帘缝隙里沐颜汐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以及她指尖那颗红艳欲滴的冰镇杨梅。
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红透了！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无妄？
她叫他什么？
无妄？！
这个称呼……这个他年少轻狂时自己取的、觉得听起来肆意妄为、狂放不羁、睥睨天下的名字……怎么从她嘴里叫出来，配上那平静无波的语气……感觉……感觉这么……烫嘴呢？！
楚无妄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握着剑鞘的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
他张了张嘴，想应一声，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个短促而怪异的：“呃……”
车厢里，正美滋滋吮吸着杨梅汁的沈亦舟也惊呆了！
他含着半颗杨梅，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看车外僵成石雕的楚无妄，又猛地扭头看向沐颜汐，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满：
“小祖宗！你叫他什么？！无妄？！”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凭什么？！你都没这么亲热地叫过我！我也要！你叫我亦舟！舟舟！或者……或者相公也行！” 他越说越离谱，最后那个称呼自己先羞红了脸，却梗着脖子，一副“你不叫我就不依”的架势。
沐颜汐：“……”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递向车外的杨梅，指尖一弹，那颗饱满的果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沈亦舟因为抗议而张开的嘴里，成功堵住了他后面更离谱的诉求。
“闭嘴。吃你的。” 沐颜汐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力。
沈亦舟被酸酸甜甜的杨梅堵了满嘴，抗议的话变成了含糊的“唔唔”声，只能委屈巴巴地瞪着眼睛，用眼神控诉着“小祖宗偏心”。
车辕上，楚无妄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稍稍回神。
他手忙脚乱地重新抱紧了自己的剑，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他僵硬地转回头，不敢再看车帘缝隙，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断延伸的官道，背脊挺得比刚才更直，几乎要绷成一块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