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沈亦舟一身夜行衣，头发上似乎还沾着点可疑的……草屑？
楚无妄倒是衣衫整齐，只是身上那股子尚未散尽的、属于夜行和动手后的冷冽气息，瞒不过她的感知。
“玩得开心？” 沐颜汐开口，声音清泠，听不出喜怒。
沈亦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像个做错事被夫子抓包的学童，耷拉着脑袋，一步一蹭地挪到沐颜汐面前，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和讨好：“颜汐……我……我错了……” 他试图去拉沐颜汐的衣袖。
沐颜汐没躲开，任由他抓住自己一小片袖角。
她的目光越过沈亦舟，落在几步外抱着剑、一脸“事不关己”的楚无妄身上，语气平淡：“没闹出人命吧？”
楚无妄抱着剑，极其干脆地摇头，惜字如金：“无。” 只是吓唬，非常符合要求。
沐颜汐又看向眼前这个低着头、只敢用发顶对着她的沈少爷：“你呢？没把自己熏晕过去吧？”
沈亦舟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颜汐你怎么知……” 话没说完，对上沐颜汐那双了然一切的沉静眼眸，瞬间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重新蔫了下去，小声嘟囔：“……还好，就是差点……呕……” 想起那味道，他又是一阵反胃。
沐颜汐看着他那副又怂又委屈的样子，再看看旁边那个一脸“我只是个无辜路人”的楚无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笑意飞快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没斥责，也没追问细节。
只是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沈亦舟头发上沾着的一小片枯叶，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下次，”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换个不那么……有味道的方式。”
沈亦舟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她没生气？！
她还……还给他摘叶子？！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那点忐忑，他一把抓住沐颜汐的手，眼睛亮得惊人：“颜汐！你不怪我？你……你支持我们？！”
沐颜汐任由他抓着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几时说过要当正人君子？”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清醒，“清者自清是给傻子听的。被人指着鼻子污蔑还唾面自干，不是我的风格。”
她抽回手，转身往客栈里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分量十足的话飘散在夜风里：
“干得不错。下次注意卫生。”
沈亦舟呆立在原地，看着沐颜汐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滚烫的暖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炸得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的小祖宗！
他的心上人！
她不仅没怪他！
她还夸他干得不错？！
她欣赏他们这种“睚眦必报”的行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合他心意的姑娘！
他猛地转身，想跟楚无妄分享这巨大的喜悦，却发现刚才还站在旁边的楚无妄，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无妄！你给我出来！是不是又躲房梁上了？！” 沈亦舟对着空荡荡的后巷压低声音喊，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得意，“听见没！颜汐夸我们了！她说干得不错！哈哈哈哈……”
寂静的夜空里，只有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回应他。
客栈二楼某处房梁的阴影里，楚无妄抱着剑，盘膝而坐。
他听着楼下沈亦舟那压低了也掩不住得瑟的傻笑声，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
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夜行”从未发生。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楼下空荡荡的院子里。
沈亦舟对着空气傻乐了半天，才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地溜回自己房间。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沐颜汐那句“干得不错”，和她平静眼神下那一闪而过的欣赏。
去他的狗屁道理！
去他的世家规矩！
他沈亦舟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不按常理出牌、冷静清醒又护短、连报复人都欣赏的小祖宗了！
开心最重要！
跟着她，怎么都开心！
天光刚蒙蒙亮，青石渡镇还沉睡在薄纱般的晨雾里。
客栈后院的马厩旁，青篷马车已经套好，健马不耐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面。
沐颜汐第一个踏出客栈后门。
晨风带着水汽的凉意，拂动她靛青色的衣袂。
她神色如常，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潭水，仿佛昨夜那场小小的“夜行”风波从未发生。
紧随其后出来的楚无妄，抱着他那柄古朴的长剑，动作却罕见地透着一丝微妙的……僵硬。
他刻意避开了沐颜汐的目光，径直走到车辕旁，像一尊门神般杵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却有些飘忽地落在马耳朵上，仿佛在研究那上面细微的绒毛。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巴巴的，像是背书：
“咳……昨夜风大，恐有宵小。我……守夜。” 说完，便抿紧了唇，一副“我在认真履行职责，昨夜什么都没发生”的严肃表情，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在熹微的晨光里暴露了一丝端倪。
沐颜汐的目光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他那只无意识用力摩挲着剑鞘、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
她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
这个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武林高手，因为昨晚跟着沈亦舟去教训了几个碎嘴的妇人，此刻竟像个做错事被夫子抓包的学生般……心虚？
这反差，着实有些……有趣。
她没点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时，客栈门帘再次被掀开。
沈亦舟像只刚睡醒、急需主人安抚的大型犬，揉着眼睛，带着一身慵懒的气息蹭了出来。
他一眼就锁定了沐颜汐，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依恋。
“颜汐！早！” 他三步并作两步就黏了上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就想环住沐颜汐的腰，下巴也习惯性地往她肩窝里蹭，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甜腻，“昨晚睡得可好？这破地方床板硬死了，硌得我腰酸背痛的，颜汐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还像模像样地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眼神湿漉漉的，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