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看一眼，他不介意用“武学至理”教教这书呆子什么叫“非礼勿视”。
雅间内，沐颜汐看着门口这极其诡异又充满火药味的一幕，清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笑意。
她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
“楚护卫。”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门口僵持的两人耳中。
楚无妄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看向沐颜汐，眼神里的冰寒未褪，却带上了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委屈？仿佛在问：为何要阻止我？
“让潇先生进来。”沐颜汐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
楚无妄的眉头瞬间拧得更紧，像打了个死结。
他极其不情愿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身，让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括，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我很不爽”的气息。
他甚至还刻意用肩膀挡了一下，迫使潇景序只能侧着身子、极其狼狈地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挤进来。
潇景序感觉自己像是从猛兽的利齿下侥幸逃生，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敢再看楚无妄那张黑沉如锅底的俊脸，定了定神，努力忽略掉那如芒在背的冰冷目光，快步走到雅间中央，对着沐颜汐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学生潇景序，见过沐姑娘。”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激动，还有些许的沙哑，但总算完整地说出了口，“多谢…多谢姑娘前日点拨之恩！学生愚钝，苦思数日，方知姑娘金玉良言，字字珠玑！若非姑娘指点迷津，学生只怕早已…早已深陷泥淖，进退维谷！姑娘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完成了某种重要的仪式，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微微喘息着，耳根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
沐颜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却浆得硬挺的青衫，只是今日似乎整洁了许多，连袖口的盘扣都扣得一丝不苟。
他的姿态恭敬，甚至带着点刻板的郑重，但眼神清亮，里面盛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一种豁然开朗后的神采。
“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挂怀。”沐颜汐微微颔首，声音温和，示意他不必多礼，“见先生能有所悟，处事更添章法，我也很欣慰。尺子，终究是用来度量是非曲直的，用好了，便是利器。”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既肯定了潇景序的领悟和改变，也再次强调了原则的重要性。
潇景序直起身，听到她这温和的肯定，心头一热，清俊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带着点腼腆的笑意，冲淡了平日的古板冷硬。“姑娘所言极是！学生谨记！定当恪尽职守，不负所托！”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表达更深的感激之情，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措辞，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沐颜汐，眼神里的敬重和钦佩毫不掩饰。
这眼神落在楚无妄眼里，简直比后厨多放了三斤盐还要让他不爽！
他抱着剑，如同石雕般杵在沐颜汐身后半步的位置，眼神却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潇景序那张“碍眼”的脸上。
那书呆子脸上的红晕是什么？
那亮晶晶的眼神是什么？
还有那副欲言又止、期期艾艾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话本子里那些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的酸腐书生！
一股强烈的、名为“领地意识”的烦躁感在楚无妄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无意识地紧了紧抱着剑的手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真想把这书呆子拎出去，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江湖险恶”！
沐颜汐仿佛没感受到身后那道几乎要烧穿潇景序的冰冷目光，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目光随意地扫过潇景序略显局促的双手，最后落在他空无一物的袖口：“先生今日倒是清爽利落。”
潇景序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这才想起那颗被自己擦得锃亮、小心收在怀里的青布盘扣。
他脸上刚褪下去一点的红晕又“腾”地烧了起来，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啊…是…是！前日争执，袖口盘扣被扯落一颗…学生…学生自己缝补好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盘扣的硬物感。
沐颜汐了然地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书呆子，倒是认真。“缝补得不错，针脚细密。看来先生不止会算账，女红也颇有心得。”她随口调侃了一句，语气轻松自然。
这本是一句缓解气氛的玩笑话，意在夸他细心。
谁知听在潇景序耳中，却如同惊雷！他那张清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被误解的羞窘和急于辩白的慌乱：“不…不是！姑娘误会了！学生…学生岂敢擅女红！那…那是学生…学生找…找浆洗房的张嬷嬷帮忙缝的！学生…学生只是…只是……”
他越说越急，舌头像是打了结，额角都急出了细汗，仿佛被扣上了什么有辱斯文的罪名。
他这副急于撇清、窘迫得手足无措的模样，配上他那张涨红的脸和紧抿的唇，活脱脱一个被夫子抓包了错处、百口莫辩的可怜学子。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笑声，突兀地在雅间内响起。
是沐颜汐。
她终于忍不住，唇角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眼底的笑意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流，瞬间盈满了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
那笑声很轻，很短促，如同玉珠落盘，却带着一种罕见的、真实的愉悦感。
潇景序被她这一笑，弄得更加手足无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人发笑了。
而一直如同背景板、散发着强烈低气压的楚无妄，在听到沐颜汐这声轻笑时，身体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