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坳的梯田初具规模,村民们挥洒的汗水仿佛还蒸腾在空气中,另一股更为炽热的气流便席卷了整个桃源村。
时近仲秋,天高云淡,正是乡试放榜的时节。村里人虽照常劳作,但不少人的心思都飘向了遥远的府城,尤其是苏家小院,空气中总隐隐浮动着一种克制的期待。
这日午后,苏工正带着几个村民在后山测量规划引水渠的具体路径,赵梅在食坊里忙着教导几个妇人如何控制发糕的发酵火候,苏锐则领着巡逻队例行巡视村界。苏甜坐在院中的枣树下,分拣着晾晒的草药,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素净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忽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高昂的锣响和喧哗,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来了!来了!报喜的官差来了!” 一个半大小子连滚带爬地从村口跑来,扯着嗓子喊,脸上是因激动而涨红的颜色。
犹如一滴冷水滴入滚油,整个桃源村瞬间炸开了锅。在田里的扔下了锄头,在屋里的撂下了活计,人流不约而同地朝着苏家小院涌去。
赵梅手里还沾着面粉,闻声猛地从食坊里冲出来,心脏“咚咚”直跳,一把抓住刚好巡逻到附近的苏锐的胳膊:“锐儿,是……是文哥儿有消息了?”
苏锐虽也心头一紧,但还能维持镇定,他反手扶住母亲微微发抖的手臂,沉声道:“娘,别急,去看看便知。”
父子二人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赶回院子。苏工是从后山直接下来的,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呼吸略显急促。苏甜也早已站起身,望向院门外那越来越近的喧闹中心。
只见两名身着号衣的官差,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群簇拥的村民中间缓缓行来。前面一人手中高举着一张朱红色的报帖,后面一人用力敲着一面铜锣,满面红光,声若洪钟:
“捷报!恭贺贵府老爷苏文,高中庚子科乡试第五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第五名亚元!”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欢呼。举人已是了不得,第五名亚元,这更是了不得中的了不得!
那官差滚鞍下马,对着迎出来的苏工夫妇躬身施礼,笑容可掬地将报帖呈上:“恭喜苏老爷,苏夫人!贵府公子高中亚元,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苏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有些颤抖的手稳定下来,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报帖。展开,那熟悉的“苏浩”二字和鲜红的印章映入眼帘,一股巨大的、滚烫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素日的沉稳,眼圈竟是微微红了。
赵梅早已喜极而泣,用袖子不住地擦拭眼角,嘴里反复念叨着:“好,好……我儿争气,我儿争气啊!”
苏锐猛地一拍大腿,朗声大笑,洪亮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好小子!真给我老苏家争脸!爹,娘,咱们家出举人老爷了!” 他笑得畅快,与有荣焉的骄傲溢于言表。
苏甜站在父母身后,看着那朱红的报帖,心中亦是波澜涌动。她深知这“举人”功名在此时此地的分量,这不仅是对弟弟寒窗苦读的肯定,更是苏家真正踏入士绅阶层,有了立身官场、庇护家族的基石。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母亲另一只因激动而冰凉的手。
“赏!重重有赏!” 苏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吩咐道。赵梅连忙反应过来,取出早已备好的红封,厚厚地塞到两位官差手中。
官差接过沉甸甸的赏钱,笑容更是灿烂,吉祥话如同不要钱般往外倒。
里正王老伯在众人的搀扶下挤到前面,老脸激动得通红,声音颤抖:“苏工,赵梅!恭喜!恭喜啊!咱们桃源村,自建村以来,头一回出了举人老爷!还是第五名亚元!这是全村的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高声祝贺:
“苏老爷,苏夫人,恭喜恭喜!”
“文哥儿……不,苏举人真是了不起!”
“咱们村这下可风光了!”
喜悦如同汹涌的潮水,将苏家小院彻底淹没。每个人都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容,仿佛中举的不是苏文一人,而是整个桃源村。
在一片喧闹中,苏甜注意到父亲苏工悄然将那份报帖攥得更紧,指节微微发白,他望向远方府城的方向,目光深邃,那里面不仅有喜悦,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踏实和对未来更深远的思量。
而母亲赵梅,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已被一群围上来的妇人簇拥着,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恭维和请教“如何教养出这般好儿子”的问题,她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那是一种母凭子贵的荣光,更是一种扎根于此的、坚实的底气。
苏锐则已经开始大声张罗着:“各位乡亲,今日高兴,晚上都别开火了!我家摆酒,请大家沾沾喜气!”
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