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尼达斯拼尽最后力气冲回城门，铠甲上的皮革因剧烈跑动而起伏不定，长枪斜拖在身后，在石板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一眼揪住巡逻队里那个戴着副统领徽章的卫兵，胸口剧烈起伏着：“我有急事……要通报城主！”
副统领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他汗湿的模样，眼神里满是不耐：“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城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莱奥尼达斯急得额角青筋暴起，也顾不上礼节，沉声喝道：“黑潮！有黑潮入侵！就在城外不远，数量太多了，赶紧通知城主组织防御！”
副统领听完，忽然嗤笑一声，嘴角撇出一抹轻蔑：“黑潮？”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玩意儿都多少年没影了，你编瞎话也找个像样的由头。”他挥了挥手，“赶紧滚开，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巡城。”
莱奥尼达斯一愣，眉头紧锁：“可几年前那位统领在任时，分明也发生过黑潮入侵……”
“闭嘴！”
副统领像是被踩了痛脚，猛地拔高声音，脸色涨得通红，“那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指着莱奥尼达斯的鼻子怒吼，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怨毒。
“就是因为他是黄金裔！就是因为那个黄金裔待在城里，那些怪物才会被引来！你懂什么！”
周围的卫兵闻声围拢过来，副统领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提及黄金裔就触发了某种深仇大恨，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莱奥尼达斯攥紧了背后的枪杆，指节泛白——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爆发，更没想到这副统领对黄金裔竟有如此深的敌意。
此刻再争辩显然无益，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焦躁，目光扫过周围冷漠的卫兵，知道这座城的防御，恐怕比想象中更难指望。
莱奥尼达斯握着枪杆的手猛地收紧，指腹几乎要嵌进木质枪身里。他当然知道，当年那位统领——克律玄锋修斯，根本无罪。
这些年他翻遍了各地的游记与古籍，那些关于“黑潮是黄金裔引来的灾难”的传言，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字里行间满是对异于常人者的猜忌与诋毁，他从未信过。
可此刻看着副统领那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模样，听着周围卫兵隐隐附和的低语，莱奥尼达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座城的人心，早已被偏见蛀空，比城外的黑潮更令人心惊。
他深吸一口气，想压下喉间的涩意——与其在这里与蠢货争辩，不如另想办法，哪怕只有他一人，也得为玄霄他们多争取些时间。
“你这么为他们辩护，”副统领突然伸手揪住莱奥尼达斯的皮革衣领，将他猛地拽到面前，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该不会是他们的内应吧？”
他啐了一口，语气阴鸷：“今天可有个小子，劫走了城里的黄金裔——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上下打量着莱奥尼达斯，像是在审视什么肮脏东西，“就是这些黄金裔，把灾难引到我们家乡来的！”
话音未落，一连串粗鄙不堪的咒骂便劈头盖脸砸过来，词句污浊得连莱奥尼达斯都皱紧了眉。那些话像淬了粪的石子，既恶毒又卑劣，堵得他胸腔发闷。
莱奥尼达斯猛地挣开对方的手，枪杆“咚”地戳在地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再敢胡说一句，我拆了你的巡逻队！”
副统领被这话彻底激怒，脸色狰狞地扬手一拳砸在莱奥尼达斯脸上。“砰”的一声闷响，莱奥尼达斯被打得侧飞出去，撞在石墙上，唇角立刻溢出血丝。
他闷哼一声，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眼底瞬间燃起怒火。不等副统领再开口，莱奥尼达斯已猛地从地上弹起，反手抓起背后的长枪，枪杆带着风声横扫出去。
“砰！”枪杆结结实实地砸在副统领胸口，对方像个破麻袋般被打飞出去，撞翻了旁边的兵器架，兵器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周围的卫兵见状哗然，纷纷拔刀相向。莱奥尼达斯甩了甩发麻的脸颊，长枪在手中一转，枪尖直指那群卫兵，眼神冷厉如霜：“谁敢拦我？”
莱奥尼达斯环视着那群被震慑住、不敢上前的卫兵，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唇角的血迹更添几分决绝。
他猛地提高声音，怒斥道：“你们都忘了吗？当年若不是克律玄锋修斯！若不是他不顾自身安危死守城邦，阿格特斯尤早就成了黑潮的囊中之物，哪还能存留到现在！”
长枪在他手中重重一顿，枪尖深深扎进石板缝隙：“你们现在诋毁的，是曾用命护着你们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羞愧或麻木的脸，声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失望，“等黑潮真的踏平城墙，看谁还会来救你们！”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群卫兵，转身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疾冲——哪怕只剩一线可能，他也要想办法敲醒这座沉睡的城。
莱奥尼达斯冲破两名侍卫的阻拦，踉跄着闯进城主府正厅，胸口的皮革甲还沾着方才打斗的尘土。“城主！黑潮已至城外，再不下令防御，全城人都要遭殃！”
他声音嘶哑，唇角的血迹混着汗水滑落。
话音未落，四周忽然响起甲胄摩擦的冷响。数十名护卫从阴影中现身，手中的长矛齐刷刷竖起，寒光闪烁的矛尖直指他的咽喉，将他围在中央。
莱奥尼达斯看着那些毫无波澜的眼睛，握着枪杆的手缓缓垂下。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争辩已是徒劳——偏见与愚昧早已在这座城里生了根，他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不进去。
“……好。”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自嘲，“当真是……自寻死路。”
城主端坐在主位上，手指敲击着扶手，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被冒犯的愠怒：“站住！你闯进城主府，惊扰上下，还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出去？真当这里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莱奥尼达斯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猛地攥紧长枪，指节泛白，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些？！”
他抬手指向城外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痛惜与鄙夷，“黑潮的嘶吼就在耳边，你却还在执着于那点可怜的威严，死守着你那虚假的尊容！愚蠢到这种地步，是想让全城人为你的傲慢陪葬吗？！”
长矛的矛尖又逼近了几分，莱奥尼达斯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城主那张僵硬的脸，仿佛想用目光戳穿这层自欺欺人的假面。
“我莱奥尼达斯，绝不负这名字！”
一声怒喝落下，他猛地旋身，长枪在手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铛铛”几声脆响，最前排侍卫的长矛被尽数挑开，枪杆顺势横扫，两名护卫惨叫着被打翻在地。
周围的长矛再次刺来，莱奥尼达斯却不闪不避，借着冲势压低身形，如同一头蓄势的猎豹从缝隙中窜出。
轻质皮革甲让他动作毫无滞涩，枪尖在身后虚晃，逼退追来的侍卫，转眼已冲到府门。
他回头望了眼依旧端坐的城主，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熄灭，随即转身狂奔——城外的人还在等，他没时间再跟这群蠢货耗下去。
城外不远处的密林边缘，厮杀声早已盖过风声。玄霄周身浴血，冰蓝长剑不知何时已染成暗紫，他像一头失控的困兽，在黑潮怪物的包围中疯狂劈砍，猩红的眸子里只剩杀戮的本能。
阿格莱雅与缇宁循着动静赶到时，正撞见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黑潮怪物猛地将玄霄扑倒在地。那怪物的镰刀臂已刺破玄霄的肩甲，腥臭的黏液滴在他脸上。
“玄霄！”阿格莱雅心头一紧，提剑便要冲上去。
可下一秒，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只见被压在身下的玄霄忽然仰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竟直接张嘴，死死咬住了那怪物的脖颈。
暗紫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满他的脸，他却像不知疼痛般，牙关越咬越紧，直到那怪物的挣扎彻底停止，才猛地松口，胸腔剧烈起伏着，嘴角挂着淋漓的血污，眼神凶狠得如同刚撕咬完猎物的狼。
玄霄猛地推开那怪物逐渐溃散的躯体，沾满血污的手在地上一撑，踉跄着站起。他目光一扫，顺手抓起地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镰刀臂——那怪物的肢体还残留着冰冷的韧性。
恰在此时，一名人形黑潮怪物嘶吼着朝他扑来，利爪直指他的咽喉。玄霄眼神一厉，想也不想便将手中的镰刀臂狠狠刺出，精准地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那怪物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身体僵在原地。
而身后，另一只黑潮怪物已悄然袭来，镰刀臂带着风声劈向他的后颈。玄霄似有感应，猛地旋身，冰蓝长剑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残影，干净利落地将偷袭者斩为两段。
他拄着剑喘息，身上的伤口渗出血迹，与怪物的污血混在一起，整个人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但那双猩红的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在极致的杀戮中，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时，玄霄身上的伤口仍在渗血，深可见骨的创痕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红，却奇异地没有拖慢他半分动作。
欧洛尼斯先前赠予的祝福此刻正悄然生效——那层淡蓝色的微光如同凝结的月光，隐在皮肤下流转。
它像一层无形的冰晶裹住伤口，既压制了疼痛，又锁住了不断渗出的血，让他挥剑劈砍时依旧迅捷如电，仿佛那些伤口不过是溅在身上的血污，丝毫无法撼动他的杀势。
冰蓝微光与他手中的长剑交相辉映，在这片被黑暗吞噬的战场上，竟透出一种属于岁月与月光的清冷力量，支撑着他在杀戮中继续向前。
阿格莱雅刚提剑迈出半步，却见玄霄猛地一脚踏向地面。
“咔嚓——”
数道冰柱应声从泥土中暴起，带着凌厉的寒气急速凝聚，如同一簇陡然生长的冰晶丛林，精准地将他托至半空。
他在悬冰顶端微微俯身，随即纵身跃下。下落的瞬间，玄霄猛地转身，冰蓝长剑在手中划出一道圆弧，周身的寒气骤然沸腾。
一道巨大的冰蓝色光刃自剑端迸发，如同一轮被劈开的冷月，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朝着地面上涌来的黑潮怪物群狠狠劈落！
光刃扫过之处，寒气瞬间冻结了尘土与血腥，只听一阵密集的碎裂声，成片的黑潮怪物被拦腰斩断，残躯在冰雾中迅速凝结成冰雕。
那些被冰刃扫中的怪物身上，忽然浮现出一道道残月状的银蓝印记——阿格莱雅看得心头一紧，那是欧洛尼斯的圣痕，此刻却被一股狂乱的气息包裹着。
她刚要出声提醒，支撑玄霄的冰柱便猛地炸开。碎裂的冰晶在半空胡乱凝成冰矛，寒光里翻涌着不受控的杀意。
而战场上散落的旧冰矛也骤然亮起刺目蓝光，却像被狂风卷动的乱箭，有的擦过带印记的怪物扎进岩石，有的竟直直冲向缇宁藏身的灌木丛。
“小心！”阿格莱雅挥剑挑开一支偏航的冰矛，眼角余光瞥见玄霄正从半空坠落。他在那道巨刃劈出的瞬间便已力竭，此刻像片断线的枯叶般砸向地面，重重摔在怪物的残躯堆里，溅起一片污血。
冰矛的乱射还在继续，玄霄趴在地上剧烈喘息，猩红的眸子半眯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嘴角还挂着丝癫狂的笑意。
阿格莱雅提剑冲过去，剑光在他身前织成屏障，一边格挡乱飞的冰矛，一边朝缇宁急喊：“快！趁现在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