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它的整个“身躯”都暴露在月光下——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臂,更像是一截扭曲的、覆盖着暗绿与黑褐色斑驳鳞片的怪异肢体,末端是那狰狞的爪子,肢体表面还粘连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水草和淤泥,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入阵了!
”张清明眼中厉芒一闪,完好的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向下一划!
“启!
”
插在阵脚的四面小黄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朱砂绘制的阵纹瞬间亮起赤红色的光芒,如同烧红的铁链,形成一个无形的牢笼,将那扑来的怪物笼罩其中!
“吼!
”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刺耳、非人非兽的嘶鸣,撞在无形的屏障上,赤光闪烁,将它狠狠弹了回去!
它似乎被激怒了,在狭小的阵内疯狂冲撞,爪子挥舞,带起道道腥风,拍打在赤色光壁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每一次撞击,都让阵脚的小黄旗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
“困不住多久!
”张清明低喝,身形如电,猛地蹿入阵中!
枣木杖带着破风声,如同毒龙出洞,直刺怪物那扭曲肢体的关节连接处!
与此同时,陈斌也动了!
独臂抡起铁钎,灌注全身力气,横扫怪物下盘!
怪物反应极快,爪子格开枣木杖,发出刺耳摩擦声,随即硬生生抓住扫来的铁钎!
铛!
巨力传来,陈斌虎口崩裂,铁钎险些脱手!
但张清明的攻击接踵而至!
枣木杖变刺为扫,狠狠砸在怪物肢体的侧面!
噗!
一声闷响,几片破碎的鳞片飞起,露出下面暗红色、不断蠕动的肉质,一股黑绿色的粘液溅出!
“滋啦!
”粘液落在沙滩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
怪物吃痛,嘶鸣更加凄厉,攻势愈发疯狂!
林薇薇在外围看得心急如焚,灵觉拼命催动,试图干扰怪物的动作,但效果甚微。
张清明和陈斌配合默契,一个主攻,一个策应,枣木杖与铁钎翻飞,不断在怪物身上留下伤痕。
但那怪物鳞甲坚硬,力量奇大,恢复力也惊人,伤口处黑绿色液体蠕动,很快就能止血结痂。
“这样耗下去不行!
”陈斌喘着粗气,独臂挥舞铁钎越来越沉重,“这玩意儿不知道累!
”
张清明眼神冰冷,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
困邪阵的光芒已经开始黯淡,小黄旗上的符文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崩溃。
他猛地后撤一步,避开怪物一记凶狠的抓击,左手快速在枣木杖上划过,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精血,抹在杖头断裂处!
“龙虎敕令!
血煞破邪!
”
杖头那点精血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团炽烈的金色火焰!
整个枣木杖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张清明气息瞬间萎靡了一分,但眼神锐利如初,他再次前冲,燃烧着金焰的枣木杖如同降魔杵,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刺向怪物刚才受伤露出的暗红色肉质部位!
这一次,怪物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想要躲闪,但陈斌的铁钎适时封住了它的退路!
“噗嗤!
”
燃烧的杖头深深刺入!
金色火焰瞬间顺着伤口涌入怪物体内!
“嗷——!
”
怪物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惨的嚎叫!
整个扭曲的肢体剧烈抽搐,表面鳞片噼啪作响,黑绿色的浓烟从伤口和七窍(如果它有的话)中疯狂涌出!
那暗红色的肉质如同被投入熔岩,迅速碳化、焦黑!
它疯狂地挣扎,力量大得惊人,竟一下子撞碎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困邪阵!
赤光破碎,小黄旗齐齐断裂!
怪物挣脱束缚,带着一身金焰和黑烟,不管不顾地朝着河水方向亡命奔逃!
“别让它下水!
”张清明厉喝,强提一口气,追了上去!
陈斌也红了眼,独臂拖着铁钎猛冲!
就在怪物即将扑入河水的刹那——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是林薇薇!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用桃木削成的短刺,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
她没有攻击,而是将短刺狠狠扎向怪物逃窜路径前方的沙滩上!
“灵觉!
封!
”
她尖叫一声,残存的灵觉如同决堤的洪水,全部注入那桃木短刺!
短刺上的符文骤然亮起柔和的清光,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在怪物前方竖起!
怪物收势不及,一头撞在清光屏障上!
虽然没能完全挡住它,却让它动作迟滞了那么一瞬!
就这一瞬!
张清明的燃烧枣木杖和陈斌的铁钎同时赶到!
杖头再次狠狠捅入怪物体内!
铁钎则横扫它的关节!
咔嚓!
怪物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扑倒在地!
金焰在它体内疯狂燃烧,黑烟滚滚!
它在地上疯狂翻滚、抽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音越来越弱。
最终,它不再动弹。
扭曲的肢体被烧得焦黑一片,破碎的鳞片剥落,露出里面碳化的肉质,散发着混合焦臭和腐肉的刺鼻气味。
那狰狞的爪子也无力地张开,指甲断裂。
金焰缓缓熄灭。
张清明拄着枣木杖,脸色苍白,喘息着。
陈斌一屁股坐倒在地,独臂微微颤抖,虎口鲜血淋漓。
林薇薇更是直接虚脱,瘫软在沙滩上,额头满是冷汗。
月光下,那具焦黑的残骸静静地躺在浅滩边缘,一半浸在水里,一半露在外面。
结束了。
这块由沉渊残渣、断臂鳞片和无数怨念凝聚而成的怪物,终于被彻底净化。
张清明走上前,用枣木杖拨弄了一下残骸。
焦黑的碎块散开,里面没有任何核心,仿佛它本身就是由纯粹的污秽和混乱能量构成。
他抬起脚,将残骸彻底踢入浑浊的河水中。
黑色的碎块很快被水流冲散,沉没,消失不见。
河面恢复了平静。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焦臭和硝烟味,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这回…总该干净了吧?”陈斌喘着粗气问。
张清明望着沉渊残骸消失的河面,沉默良久。
“这里的干净了。
”他最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但沉渊存在过的地方,不会只有这一处‘糊底子’。
老河岔…需要一直有人看着。
”
他转过身,看向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的陈斌和林薇薇。
“我们,就是看着它的人。
”
陈斌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痛苦和释然的笑容:“操,看来这杨过,是当定了。
”
林薇薇擦掉额角的冷汗,看着身边两个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梁的男人,又望向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与恐怖的浑浊河水,轻轻点了点头。
“嗯,看着。
”
月光洒在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远处,老城棚户区的灯火零星亮起,人间烟气的暖意与河边的死寂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回水湾,将那片死寂和残留的污秽甩在身后。
身影逐渐融入棚户区边缘更浓重的黑暗里。
陈斌的断臂伤口最终愈合了,留下一个狰狞的、紫红色的疤痕。
但那阴冷的麻痒感并未消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如同一个沉默的警报器。
每逢阴雨连绵,或是他无意中靠近老河岔某些特定区域(比如锁龙井旧址、回水湾),那警报便会无声拉响,提醒着他水下并未彻底沉寂的污秽。
他开始学着习惯这种感觉,甚至尝试利用它,通过麻痒的强度和范围,大致判断水下残留怨气的浓淡。
他的脾气似乎也因这永恒的“提醒”而沉淀了些许,少了些以往的暴躁,多了几分沉郁的警觉。
林薇薇的灵觉最终没能完全恢复,如同被斩断的根须,再也无法延伸到无形之物的细微之处。
但她对气息和情绪的感知却变得异常敏锐,尤其是对与沉渊相关的、那种冰冷的恶意。
她的眼神愈发沉静,偶尔望向老河岔方向时,会流露出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与隐忧。
张清明依旧是那个张清明。
他重新打磨了一根新的枣木杖,比之前的更长,更沉。
他很少再主动去探查河底,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像个普通的闲人,在河堤上散步,在茶馆里听书,偶尔接一些棚户区居民求助的、不大不小的“麻烦事”,用他残存的道力和愈发精纯的武艺,解决着人间的纷扰。
只有陈斌和林薇薇知道,他从未真正放松过对老河岔的警惕。
他那条恢复如常的左臂,在特定时刻,依旧能感受到那缕源自血脉深处的、针对沉渊残余的冰凉共鸣。
他们三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成了老河岔无形的“守护者”。
没有誓言,没有约定,却默契地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陈斌的断臂是感应器,林薇薇的感知是观察站,张清明则是那座沉默却可靠的靠山。
日子,仿佛就要这样平静地流淌下去。
三道身影,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
而守护者的路,也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