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如同一潭死水,在刻板的礼仪和无声的疏离中缓缓流淌。林凡每日晨昏定省,礼数周全,无可指摘,却也从不多留一刻,更无半分夫妻间的温存。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驸马府的书房里,整理医书,研究药方,或是独自出门,在京城的贫民区义诊,仿佛唯有在那些需要帮助的百姓中间,他才能找到一丝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云琼则将自己更多地投入到凤阁的事务和朝政之中,试图用繁忙来麻痹自己,掩盖那段仓促开始便已陷入绝境的婚姻带来的失落与寂寥。
就在这表面平静、内里僵持的局面下,一道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僵局——北疆重镇朔方城周边爆发了大规模的时疫!奏报中描述,疫情凶猛,军民染病者众,且伴有高热、咳血之症,当地的医官和药材都已捉襟见肘,情况万分危急!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北境刚经历大战,将士疲惫,若再被瘟疫摧残,后果不堪设想。
紫宸殿内,苏璃紧急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派遣太医、调拨药材是必然之举,但谁为主官,前往那凶险之地统筹抗疫,却成了难题。疫情如火,责任重大,且风险极高,稍有不慎,不仅抗疫失败,自身也可能折损其中。
就在众臣议论纷纷、权衡利弊之际,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臣,林凡,愿往北境,主持抗疫事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凡出列跪倒,神色肃然,眼神中没有任何犹豫与畏惧,只有医者面对病魔时的专注与决绝。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驸马爷医术高明,但也没想到他会在新婚不久,就主动请缨前往如此凶险之地。是真心为国为民?还是……
苏璃看着跪在殿下的林凡,目光复杂。她欣赏他的勇气和担当,这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北境凶险,若他有个万一……她看了一眼站在珠帘后,虽然面色平静,但指尖已微微掐入掌心的云琼。
“林凡,”苏璃缓缓开口,“你可知北境疫情凶险,此去生死难料?”
“臣知道。”林凡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正因凶险,才更需要懂医之人前往。臣既食君禄,又蒙陛下与殿下恩典,身负医术,岂能贪生怕死,坐视边关军民受苦?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控制疫情,甘受军法!”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与信念,让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的官员也不禁动容。
苏璃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准!朕封你为钦差医正,总领北境抗疫事宜,太医院及各地药材,随你调配!务必控制疫情,保全军民!”
“臣,领旨!谢陛下!”林凡重重叩首。
退朝后,林凡即刻回府准备。云琼也很快回到了驸马府,她径直来到林凡的书房。
书房内,林凡正快速整理着所需的医书和笔记,神情专注,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生死战场,而是一个普通的诊室。
云琼站在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有对他安危的担忧,有对他毅然离去的失落,也有一种被他这份担当所触动的复杂情绪。
“此去北境,凶险异常,”云琼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本宫……我随你同去。凤阁在各地也有些力量,或可协助……”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于公,她是长公主,关心边关军民疾苦,亲赴疫区能稳定人心;于私……或许这是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在危难之中,或许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转机。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凡打断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向云琼,眉头微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可!”
他向前一步,目光直视着云琼,清晰而冷硬地说道:“殿下万金之躯,身系社稷,岂可轻涉险地?北境疫情未明,环境艰苦,若殿下有丝毫闪失,臣……万死难赎!”
“万死难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云琼怔住了。她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拒绝,那份将“殿下”与“臣”区分得清清楚楚的疏离,那份宁愿自己独自面对生死,也不愿与她有任何牵扯的决绝,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弱的希望火苗,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灭。
他不是在担心她的安危,至少,不全是。
他是在划清界限。
他是在告诉她,她是尊贵的长公主,是他的“上官”,是他需要保护、不能连累的对象,而不是可以并肩同行、共度危难的……妻子。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
林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他微微吸了口气,垂下眼帘,恢复了平日里那恭敬而疏离的姿态,补充道:“抗疫之事,臣自有分寸。殿下坐镇京师,稳定朝野,便是对北境最大的支持。请殿下……留在京城。”
说完,他不再看云琼,转身继续收拾行装,背影决绝。
云琼站在原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只觉得浑身冰冷。她所有想要靠近的尝试,所有试图打破僵局的努力,在他这堵冰冷的、名为“君臣之别”和“万死难赎”的高墙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
她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书房。
最终,林凡带着大批药材和一支精干的医疗队伍,连夜离开了长安,奔赴遥远的、被瘟疫阴影笼罩的北境。
而云琼,则如他所“愿”,留在了这座繁华而冰冷的京城,留在空旷的驸马府里,独自咀嚼着这份新婚燕尔便已形同陌路的苦涩,以及那份被丈夫毫不犹豫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悲凉。
边关的疫情牵动着她的心,而心中的寒冰,似乎比北境的风雪,更加刺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