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脚步声,张沐碰了碰思怡的胳膊:
“来了”
思怡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动作有些迟缓。
林应下意识往思怡旁边站了站,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起眼,
目光却始终黏在了她身上。
林父和他再婚的妻子走过来,两人都穿着较深色的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到思怡,林父的眉头皱了一下,语气算不上好:
“来了。”
“林叔叔。”
思怡礼貌问了下好
“嗯。”
林父应了声,视线扫过门口那堆刚拾起来的东西,眉头皱得更紧,
“这些破烂怎么还没扔?”
思怡没动,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音乐盒。
那是林应送她的,怎么会是破烂呢
张沐忙打圆场:
“叔,这是思怡的东西,她想留着。”
林父没再说话,开了门,侧身让他们进去。
思怡抬脚要迈门槛时,还是顿了一下,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只是在单纯地犹豫。
小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着。
这扇门,她以前闭着眼睛都能迈过去,那时林应还笑她莽撞,怕她磕到,每次都会在她身后伸手护着。
可现在,她连抬脚都显得那么艰难了。
客厅里的摆设变了很多,以前干妈最喜欢的那盆兰花也不见了,换成了一盆塑料花,假得很刺眼。
思怡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终落在了空荡荡的墙角
——那里以前放着她和林应的合照,十三岁那年拍的,两人都穿着校服,笑得傻里傻气。
他们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呢
“坐吧”
林父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平淡,不太高兴
见到思怡,他并不怎么高兴,这个名义上前妻强养着的,他只觉得碍眼,
没什么价值,还浪费钱,更何况,还同他儿子搞在了一起
思怡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紧紧抱着那个音乐盒
几个月前,她还和林应躺在这张沙发上玩闹,
这下,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了
张沐坐在思怡旁边,小刘则找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角落,靠着墙站着,像个真正的陌生人。
“身体好点了?”
林父假样的问,目光落在了思怡苍白的脸上。
“嗯”
思怡点点头,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医生怎么说?”
“就……说好好休息。”
林父没再追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林应的事,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人走了,日子总还得过。”
思怡的肩膀抖了一下,眼眶又红了。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音乐盒,没说话,
可肩膀的起伏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她已经在极力压抑了
林应看着思怡的模样,心又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死死盯着林父,眼底翻涌着戾气,
若不是张沐悄悄给他使眼色,他几乎就要冲过去了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恨一个人。恨他的冷漠,恨他对母亲的伤害,恨他对思怡的伤害,更恨他是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
思怡平复了下才开口
“我没有钻牛角尖”
“没有就好。”
林父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有没有他也不是很在乎
“家里的东西,该清的都清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留的,今天就都拿走,以后……别总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彻底割开思怡的心。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还是忍不住问:
“为什么?这里也是…”
她想说这也是她家,却怎么也说不出囗,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呢
林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应不在了,你总回来触景生情,对谁都不好。再说,家里马上要添新成员了,不方便了”
林天和指了指身边的妻子,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那女人也装模作样劝了两句
没关系,思怡,你要想再来借住两天,我们也不介意的
思怡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低下头,眼泪掉在音乐盒上,一滴滴的,面前的所有人都模糊了
她知道自已懦弱,知道她不该哭了,可她忍不住
也是,没了干妈和林应,她终究算不上什么林家人
林应靠在墙上,手指快要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看着思怡单薄的背影,看着她强忍着不哭出声的样子,心里的愤怒和心疼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多想冲过去,把她护在身后,告诉林父
“她是我的人,轮不到你赶”。
可他不能。他现在是“小刘”,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连替她递一张纸巾都显得越界。
张沐轻轻拍了拍思怡的背,对林父说:
“叔,我们就是来拿点东西,不会打扰太久。”
林父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思怡站起身,抱着音乐盒往二楼走。
林应的目光立刻跟了上去,看着她一步步踏上楼梯,背影摇晃,像随时会摔倒的木偶。
他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若不是理智死死拽着,他早就跟上去了。
二楼是思怡和林应以前的房间。
他不知道里面的摆设变了没有,不知道他藏在床板下的那本日记还在不在,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某个角落,看到他们以前的痕迹,然后哭得更凶。
思怡在楼上待了很久。
久到林父有些不耐烦,频频看表。
久到张沐也开始担心,起身想去看看,却被小刘一把拉住。
“别去。”
他的声音低下去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和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地方告别,需要时间和过去的林应告别。
哪怕这告别里,藏着再多的不舍和痛苦。
终于,楼梯上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张沐迅速起身过去扶住她
思怡走了下来,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应该是从她房间里拿的。
她的眼睛更红了,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了,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刻意藏了起来。
“拿完了”
思怡说,没再看任何人。
“那就走吧。”
林父站起身,语气里多了些解脱。
经过门口时,思怡的脚步还是顿了一下,
她最后又看了一眼这个曾经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地迈过了门槛。
林应和张沐跟在她身后。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时,思怡才停下脚步,蹲在地上,抱着那个盒子,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这一次,她没再强忍着,哭声压抑却汹涌,像积蓄了很久的洪水,终于决堤。
“林应……你这个混蛋……”
她哽咽着,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
“你怎么能……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小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也跟着落了泪来
他想冲过去抱住她,想告诉她他在呢,想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哪怕会毁掉一切计划。
可他最终只是死死攥紧拳头,任由指甲嵌进掌心,任由心疼和愧疚将自己淹没。
张沐走过去,轻轻拍着思怡的背,没说话,只是陪着她。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过,在替谁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林应望着思怡的背影,在心里一遍遍地对她说:
等我,再等我一会儿。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一定回来找你。
哪怕那时,你会已经恨透了我…
思怡的哭声在空旷的村口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空气。
小刘站在原地,红着眼望着她,
直到张沐回头朝他递了个眼神,他才回过神来,强迫自己转身,先一步走到车边等着。
他不能让思怡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更不能让她察觉到任何破绽。
张沐扶着思怡站起来时,她的腿已经麻了,脚步虚浮得如踩在棉花上。
“先上车吧”
张沐强忍着疲惫,打开车门让思怡坐进去。
林应坐在驾驶位,没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的后视镜里的红眼小人儿
镜中,思怡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盒子,像抱着她唯一的救赎。
车开了很久,谁都再没说话。
车厢里的沉默压得人要喘不过气,只有空调声呼呼吹着暖风。
沉默许久,张沐还是先开了口:
“思怡,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商量。”
思怡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有些涣散:
“什么事?”
张沐从后视镜看了小刘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说:
“我们想……把林宅拿回来。还有林应的那些奖金和抚慰金,不能就这么落在林叔手里。”
思怡愣了下神,没说话。
小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尽量平淡:
“林叔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那些钱和房子,他肯定不会轻易放手。”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办法。”
张沐的语气认真了些,
“一个能让他不得不把东西交出来的办法。”
思怡看向窗外,外边的景色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什么办法?”
她不是很在意
张沐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我们想……让你假装怀孕。”
思怡眼眸低了下去,闭了闭眼,有些生气了
“你说什么?”
小刘的心脏也跟着收紧,他能感觉到思怡的震惊和抗拒,可他不能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只是假装”
张沐连忙解释,
“林叔最看重子嗣,如果你怀了林应的孩子,他就算再冷漠,也不得不考虑林家的后代。到时候,我们再拿出……一些证据,他就不得不把房子和钱交出来,至少,要给孩子留着点什么”
思怡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你们……你们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思怡,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
张沐的声音尽量放的柔,
“但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那些东西,本就该是你的,是林应留给你的。我们不能让它落在不配拥有的人手里。”
思怡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盒子,指尖轻轻摩挲着盒盖。
盒子里,是她从二楼房间带出来的东西——属于他们的回忆
她想起干妈在世时的笑
她想起林应拿到第一笔奖学金时,把钱塞给她,说:“存起来,以后给你买钻戒”
那些温暖的回忆,此刻却似针一般扎着她的心。
“还有一件事”
张沐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心的看了看思怡
“干妈生前,好像留了一份遗嘱,是关于这房子的。我们一直没找到,但我们怀疑,她可能交给了你什么东西”
思怡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遗嘱?干妈从没跟我说过……”
“我们也不确定,但可以试试找找。”
张沐说,
“你还记得小时候,干妈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特别的东西?”
思怡皱着眉,努力回忆着。
小时候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模糊的令她看不清。生了病后,她几乎就没了什么完整的记忆了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们慢慢想”
张沐安慰着,
“思怡,我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在想,不急”
去医院吧
小刘开囗
去我家,今晚我住我家,顺便找找看
小刘急了下,他不能让她再回那个深渊,
意识到有些不妥,他又补充着
我们会去找,你想到告诉我们就行,你…
我没事的,我不回去想不起来的″
她当然知道,也恶心,
只是为了林应她确实需要要再回去一次
想着想着思怡又笑了
她又没家了啊,以后还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