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顿丰田中心的计时器归零的那一刻,喧嚣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记分牌上刺眼的比分——112比95。尼克斯的球员们在场地中央击掌相庆,而火箭的球员们则低着头,默默走向球员通道。
李特的目光越过欢腾的球衣,落在那个穿着红色战袍的巨人身上。大姚正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巨大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汗水像溪流般从他方正的下巴滴落,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李特走了过去,脚步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球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大姚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只有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没有多余的言语,李特张开手臂,大姚也同时上前。两个同样汗湿的身体重重地拥抱在一起,手掌在对方宽阔的后背上用力拍打了两下。拥抱的力度很大,带着竞技体育独有的、男人间的认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松开时,大姚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拍了拍李特的胳膊,然后转身,拖着那条饱经沧桑的脚踝,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更衣室。
李特站在原地,看着大姚消失在通道拐角,然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火箭替补席的末端。特雷西·麦格雷迪已经站起身,用毛巾裹着头,正低着头向通道走去。他的步伐不再像记忆中那样轻灵飘逸,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滞。李特想起上半场某个回合,麦迪试图用他曾经无敌的干拔在他头上得分,起跳的高度,出手的速度,那曾经让无数防守者绝望的飘逸姿态,都明显蒙上了一层岁月的尘埃。再也不是那个白马银枪,单骑便可搅动风云的得分王了。
就在这一瞬间,几个身影猛地撞进李特的脑海。
文斯·卡特,在新泽西那个夜晚,起跳时膝盖那明显的僵硬和克制。
阿伦·艾弗森,上次在底特律交手时,还是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抱着炸药包冲向尼克斯内线,那遍体鳞伤却依旧倔强的眼神。
还有雷·阿伦,在波士顿,依旧精准如机器,但跑位已不再那般不知疲倦。
甚至,他想起了更早时候,在印第安纳波利斯,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如今也已四散飘零的步行者军团……米勒退役了,小奥尼尔在迈阿密挣扎,阿泰斯特来了休斯顿,廷斯利已经退役……康塞科球馆里,早已没有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李特的心脏,并不剧烈,却沉甸甸地往下坠。他恍然意识到,他所熟悉的那个NbA,那个由96黄金一代以及其间无数璀璨星辰共同照亮的天穹,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悄然更换着底色。那些曾经视若等闲的飞天遁地,那些曾经引为常态的孤胆英雄,正在被时光一点点磨去锋芒,逐渐隐没在联盟历史的烟尘之中。
他依然站在球场中央,四周是庆祝胜利的队友,是尚未完全散去的观众,是闪烁的媒体镜头。但他却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时代的交界处,前方是新生的、未知的浪潮,身后是正在缓缓落下帷幕的、属于他年少记忆的辉煌年代。风,起于九六,似乎也正渐渐止息于这休斯顿的夜。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抹了一把脸,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感伤连同汗水一起擦去。
时代在更迭,比赛还在继续。作为曾经那个时代的亲历者,以及如今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他能做的,就是带着那些旧日的印记与荣光,继续赢下去。
直到某一天,他自己也成为别人记忆中,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