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昱的耐心陪伴和专业心理医生的干预下,配合着定期的药物治疗,程锦的状况有了明显的好转。
他不再需要束缚带,情绪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少。
程昱能感觉到程锦的努力,他也尽力给予回应,让程锦感受到安全和被需要。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静。
程昱收到了姜予安发来的紧急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却让他瞬间脸色煞白:【阿琛回来了,状态很糟,不肯见我。】
程昱的心立刻揪紧了。
他立刻找到正在书房处理文件的程锦,语气焦急:“程锦,阿琛回来了,予安说他状态很不好,我得回去看看他们!”
程锦握着钢笔的手一顿,抬起头,眉头瞬间蹙紧,刚才的平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着警惕的阴沉。
“不行。”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声音冷硬,“哪里都不准去。”
“程锦!他们是我朋友!现在墨琛需要帮助!”程昱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你不能总是这样!你不能只想着你自己!”
“朋友?”程锦冷笑一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程昱,眼神变得锐利而偏执,“什么朋友值得你这么着急?嗯?比我还要重要吗?你是不是又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我?!”
“我不是要离开你!我是去帮忙!”程昱看着他眼中再次燃起的疯狂,心里又急又怕,试图跟他讲道理,“程锦,你冷静一点!你看看你现在,不是好多了吗?我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但“出去”这两个字,仿佛触动了程锦最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伸手,一把将程昱狠狠拽进怀里,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圈住他,力道大得让程昱骨骼生疼。
“不准去!哪里都不准去!你只能待在我身边!”程锦的低吼带着失控的颤抖,呼吸灼热地喷在程昱耳畔,“什么朋友都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
“你放开我!程锦!你弄疼我了!”程昱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恐惧和愤怒交织,开始用力挣扎,“你不能这样!那是墨琛!他帮过我!现在他需要我!”
两人的争执在书房里激烈地进行着。
程昱的挣扎和为了别人而发出的急切辩解,像汽油一样浇在了程锦失控的怒火上。
他的理智正在被疯狂的占有欲吞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
在剧烈的推搡和纠缠中,程昱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这声痛呼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程锦被疯狂笼罩的意识。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视线下意识地向下望去——
只见程昱跌坐在地毯上,脸色惨白,双手捂住脚踝,指缝间正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白色的袜子和浅色的地毯。
而他自己……程锦的目光惊恐地移到自己的右手上——那里,不知何时,竟然紧握着一把原本放在书桌上用来拆信的精巧匕首。
锋利的刀刃上,正沾着刺目的鲜红!
不……不是的……
程锦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程昱还要苍白,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他看着程昱脚踝上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凶器,巨大的恐慌和灭顶般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瞬间吞没。
“不……不是我……我不是……”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中的匕首,金属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他不断地向后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书架,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沾着程昱鲜血的双手,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自我厌恶,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不……不是这样的……阿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他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整个人蜷缩起来,像是要躲避什么可怕的现实。
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稳定,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
他……还是伤害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李旭听到书房的动静不对,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立刻上前扶起脸色苍白的程昱,同时呼叫了家庭医生进行紧急止血处理,随后迅速将人送往了医院。
程昱脚踝的伤口很深,缝了十几针,医生叮嘱需要静养,避免走动。
整个过程中,程锦一直像个失去灵魂的影子般跟在后面,脸色比程昱这个伤员还要难看。
他想上前,想触碰,想道歉,但每当他对上程昱那双平静得近乎冰冷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程昱拒绝和他沟通。
不是愤怒的斥责,也不是悲伤的哭诉,而是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沉默。
他用后背对着他,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任何示好和道歉。
“一个连自己情绪和行为都控制不住的家伙……”程昱在一次程锦试图喂他喝水时,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程锦的心脏,“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留下?”
程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冻结。
程昱出院后,回到了城堡,但态度依旧冰冷。
他向程锦提出了要求:他要回国。立刻,马上。
程锦怎么可能同意,他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不行!你的伤还没好,需要人照顾!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程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一个随时可能被失控的主人伤害的地方吗?”
程锦被他这句话刺得脸色发白,无言以对。
见程锦不答应,程昱开始了沉默的抗争——他拒绝进食。
无论厨师变着花样做出多么精致可口的菜肴,无论程锦如何低声下气地哀求,程昱只是紧闭着双唇,扭过头,用绝食来表达他离开的决心。
看着程昱一天天消瘦下去,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干裂,程锦的心像是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他在程昱绝食的第三天,程锦看着床上那个连睁眼都似乎费力的、倔强又脆弱的身影,终于妥协了。
他端着一碗温热的、程昱以前最喜欢的鸡丝粥,走到床边,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浓重的妥协和无力:“……好。”
程昱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程锦继续艰难地说道:“我同意你回国……但是,让我陪你一起去。”
他几乎是恳求地加上条件,“你的伤还没好,需要人照顾。我……我只是照顾你,不会干涉你见朋友,可以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久到程锦以为程昱连这个条件都不会接受,准备再次陷入绝望时,程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程锦,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然后,极其缓慢地,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这是一个无声的同意。
程锦的心像是瞬间从地狱被拉回了一半,他连忙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粥,吹温了,递到程昱嘴边。
程昱小口小口地咽了下去。
他吃下了这顿饭,不是为了原谅,而是为了换取离开的机会。
程锦看着他顺从却又疏离的样子,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终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