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异常热情,可我们之前只见过一次,那还是我获得一级英模时,他向我表示祝贺。”
“仅仅一面之缘,他的态度却如此亲近,我想不通。”
高育良听到“周强”二字,心里不由得一沉。
他当然知道周强。
当年他被梁群峰提 ,委任状就是周强亲手交予的;后来他能当上吕州书记,也离不开周强的默许。
但令高育良心存畏惧的,并非周强本人,而是他对赵立春的态度。
周强一手提拔了赵立春,力排众议推他做省长,甚至一度让赵立春的风头盖过了自己。
可周强毫不在意,继续在背后支持。
那段时间,是汉东发展最快的时期。
周强正常离任后调赴他处,赵立春接任书记,也由此铸就了汉东铁打的江山。
直到今天坐上这个位置,高育良才真正意识到周强的可怕之处。
书记与省长,本就有立场之别,利益相左。
但周强却能在权力并不完全掌握于自己手中时,仍巧妙借势,最终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份手腕,绝非寻常人所能及。
周强,实在是把平衡二字,用到了极致。
就连赵立春后来也承认,若自己有周强那样的能力,或许就不必如此疲惫,付出那么多代价。
如今得知此人与祁同伟有所联系,高育良内心虽已泛起波澜,表面却仍维持着镇定。
他注视着祁同伟,继续问道:“周强?我记得他。
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寻常的事?”
祁同伟抿了一口酒,继续往下说:“我离开之前,光明区那座桥不是塌了吗?我交给孟德海处理,他现在是京州的 书记。
这件事,我也告诉了周强。”
“可您猜周强什么反应?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说要派一个巡视组下来。
巡视组啊,每年都是正部级带队,和您是同一级别。
这样的行动,争取起来有多难,您也知道吧?但周强当场就拍板了。”
“这就让我想不通,我和他之间没什么交情,也不是他那边的人。
难道就因为我是汉东的?他就这么帮我?这不太可能吧?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哪个不是手段果决的?这背后肯定有我看不透的东西,只是我现在还看不清楚。”
此刻的祁同伟确实感到困惑。
尽管钟正国曾透露过一些背后的逻辑,但他并未真正踏入那个战场,站在外围,总觉视线模糊。
他也不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影响。
如今的祁同伟,早已不是从前的他。
他身后有众多仰仗他的人,不是说抽身就能抽身的。
这些利益链若不理清,日后全是隐患。
政界往往如此,很多时候,事情并不由自己掌控,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走,无法回头。
祁同伟现在,似乎正走向这样的局面。
高育良听到这里,心里却渐渐明晰。
别的暂且不论,至少这个周强和李国务并非同一派系,否则不会插手这件事。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如今的汉东,是李常务的试点,是沙瑞金的投名状。
他们这一批人,正将汉东视为向上跃升的阶梯——这一点,沙瑞金看得十分清楚。
但他只能尽量延缓,却无法彻底阻止。
然而周强的举动却截然不同。
这清楚地表明,他们不愿看到某些局面发生。
关键在于,有了巡视组的存在,
他所面临的压力就能减轻不少,特别是断桥事件,
再加上李达康被起诉的问题,两者叠加起来,
就能确保一切走向不至于失控。
让易学习理清思路,借助房地产这阵风,
推动经济上一个台阶,却又不至于过热——
这才是关键。
不是说房地产本身不好,
对于地方而言,这是最快的发展路径。
但凡事都得有个度,否则就容易出问题。
这一点,高育良心知肚明。
可他作为政府主官,发展是首要任务,
这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然而他又不能彻底否定试点政策,
这正是他们矛盾的地方。
想到这,高育良开口道:
“同伟,无论周强现在怎么想,
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个机会,
一个增强我们力量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不管周强怎么打算,
只要巡视组来了,他们就是我们的助力。
至于周强的想法,我们管不着,也没法管。
你明白吗?我们的关键,
是在汉东,不能让汉东出问题,
其他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
再说了,巡视组来,
又不是我们主动去请的,是他们自己来的。
如果我们去请了,那是我们欠人情;
我们没请,那就是正常的任务执行。
我们配合上级任务,有什么不对?
同伟,你说是不是?我们所做的一切,
是为了汉东的发展。
至于上面的角力,与我们无关,
也波及不到我们这里。
万一真波及到汉东,
我不从他们身上掰下两颗牙来,
都对不起我这个省长的位置,你说对吧?”
祁同伟听了这话,觉得不太像高育良平常的语气。
高育良一向儒雅,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想想也对,是自己之前钻牛角尖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
关键在于,这是他们自愿的选择。
并非祁同伟主动恳求,本质区别就在这里。
此刻,祁同伟的想法才是重点——无论周强怎样强调,只要涉及汉东的问题,就必须经过他们两人的手。
这一点无人能够改变,谁来了都一样。
一旦这么想,思路瞬间开阔起来。
至于试点的问题,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现在祁同伟的布局足以让易学习补全建制。
地产的无序扩张如同洪水猛兽,一旦转上正轨,情况就截然不同。
牺牲部分利益,换来的是长远的发展,祁同伟对此算得很清楚,因此此刻他毫不在意。
祁同伟抬眼瞥见酒瓶,果然大半瓶已经空了。
此时的高育良尝到冰酒的滋味,也不由贪杯起来。
祁同伟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老师说话如此放得开,原来是酒意作祟。
他正想开口,门铃却忽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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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此时,门铃响得突兀。
如果是吴老师,她会直接开门进来,不会按铃。
至于其他人,更不可能随意来访。
这个院落没有预约根本无法进入。
祁同伟不在此长住,过去未曾达到相应级别时,每次进入都需提前报备——那些武警不认人情,他们属于内卫系统,和地方互不干涉。
如今祁同伟虽已拥有自由进出的资格,甚至在这里分配了别墅,但他嫌麻烦并未搬入。
此时门铃响起确实蹊跷,不过祁同伟并未多言,径直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田国富,这出乎他的意料。
田国富见到祁同伟也愣了一下——他本想趁此时机来找高育良谈些事情,却没料到开门的是祁同伟,而且是在高育良家中,时间还这么晚。
祁同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印象中对方此时应该还在京城,没料到竟提前回来了。
不过田国富的犹豫只持续了片刻,很快便笑着向祁同伟打了招呼。
“同伟,你也在啊。
育良省长休息了吗?我看这边灯还亮着,刚好散步经过,顺便过来看看。”
这话说得实在勉强。
他天天散步,却从不见来。
但祁同伟也不便多问,只是微微一笑,侧身让出了路。
“田书记既然来了,快请进吧。
今天吴老师不在,我们师徒俩正小酌两杯,您也一起坐坐?”
说完,他朝客厅方向提高声音:“老师,田书记来了。”随即关上门,与田国富并肩走入。
高育良仍坐在岛台边,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若是在正式场合,他或许还会给田国富几分面子,但在这里——他的主场——他显然没打算客气,只是随意招了招手。
“老田,来,坐,一起喝点。”
此时的高育良带着几分酒意,与平日不太一样。
但田国富并未感到被怠慢,反倒觉得这样的态度显得不见外,甚至有些欣然。
他满脸堆笑,在高育良对面坐下,主动开口道:
“育良省长,难得见您喝酒啊。”
今天一定要跟您喝一杯,我还没和您一起喝过酒呢。
不过这时候,没打扰到你们师徒俩吧?
田国富看着高育良微醺的样子,十分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高育良喝酒。
以往政府饭局,高育良能推就推,要不就是祁同伟代为出席。
这在汉东高层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习惯,可以说是高育良的一种传统。
他那种知识分子的矜持与修养,大家都清楚。
就连前任书记赵立春劝酒,高育良也只是应付一下,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眼前这一幕,让田国富怎能不吃惊。
高育良却不以为意,反而笑着举杯对田国富说:
“老田,今天无意中翻出十多年前同伟带来的酒,吴老师不在,我就和同伟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就当给他接风了。
你也喝一点。
对了,同伟,把你的勋章拿给田书记看看,这可不常见,连我也是第一次见。”
祁同伟一边给田国富倒酒,一边无奈笑了笑。
此时的高育良,就像一个向别人炫耀自家孩子奖状的老头,满脸自豪。
平时的高育良绝不会这样,但喝了点酒,情绪就被放大了。
祁同伟被夸得有些脸红,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
田国富倒是很配合,连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