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银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他们明白了,便接着往下说:“还有一桩事,得趁着现在这好势头,往前想一想。白主任不是说了,要给咱村争取一台拖拉机指标么?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我想着,一台恐怕不够。”
他这话让众人都抬起头。一台拖拉机可得好几千,这王满银的口气真不小。
“大家也看到了,瓦罐厂要扩,油坊也要加机器,明年知青一来,都得往这两个地方安插。
到时候,从地里抽调的劳力会更多。地里活计重,光靠人扛牛拉,怕是要耽误。”王满银的声音沉静,却带着一股说服力,“我的想法是,咱们借着公社扶持的这个由头,再打份报告,理由就是:为了保障粮食生产,释放更多劳力投入到集体副业建设中,申请再多买两台拖拉机。一台铁牛,能顶十头老黄牛哩。
咱们账上现在有点底子,公社要是能帮着解决指标和一部分钱,咱们自己咬牙凑一凑,说不定能成。”
窑洞里响起一片低声的议论。拖拉机,那可是传说中的宝贝疙瘩,原西县都没几台。一台就够让人眼热了,还想三台?
王满仓眯着眼,烟锅悬在半空,久久没动。他仔细掂量着王满银的话,如果别人建议买三台,他能把人骂晕,但王满银的建议,就得好好谋划谋划,他看得远。
副业搞好了,地更不能荒。队里有了拖拉机,轻松不是一点点,还能搞运输……,以后这腰杆子也更硬。他看了一眼王满江:“你是管生产的,你说说?”
王满江黝黑的脸上泛着光,猛地一拍大腿:“我看行!满银这话说到根子上了!地里有了铁牛,我心里就不慌,抽多少劳力去厂子我都敢答应!这事要是能办成,咱罐子村能啃村北头荒石地。”
其他干部也纷纷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憧憬。陈江华已经开始心里默算账目,眉头时皱时舒。“这钱怕不足……。”
“有公社兜底,别怕负债……。”王满银轻咳一声,他不想说得太深,有些话,现在人怕理解不了。
支书王满仓见大家意见统一,便把烟锅往炕沿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下。
生产的事,报告的事,满银,你得抓起来,我当跑脚哟喝的,包管你说啥我们不拖后腿,哎呀,今年大家总算没饿着,嘿嘿!。”
众村干部都哈哈笑起来,相比起其他村,今年的罐子村绝对是泡在蜜罐里,瓦罐窑的产品一车车拉出去,不止换回钱票,更多的是换回物质,口粮。
去窑厂上工的村民社员,卖力的都能混到一身粗麻衣服的,其他社员,不说顿顿二合面馍,但杂粮馍可管饱的,这年景,开始让村里媒婆都敢挑十里八村俊女娃往村里汉子介绍了。
支书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率先起身,威严的宣布“散会!”
众人也开始呼啦啦站起来,窑洞里充满了烟气、汗味和一种昂扬的情绪。
大家说着话,三三两两地没入罐子村浓稠的夜色里。
两知青拥挤到王满银身边,说着各自问题,然后才各自散去,夜色渐浓了。
王满银从村委出来,踩着土路往家走,秋的夜风带着寒意,刮过塬畔,发出呜呜的声响。
远远近近的土窑窗户,大多已经黑了灯,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光,像是散落在黑绒布上的旧星星。
他走到自家院坝前,看见窗户纸上还映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心里一暖。
上到院坝时就看见新窑内油灯映着的人影晃动了几下,窗户支开一道缝,能看见自家婆姨明亮水汪的眼睛。
他推开窑门进了屋,窑洞里暖烘烘的,夹杂着孩子身上乳臭气息和兰花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兰花已经从窗边返回炕中央,重新搂着虎蛋在炕上斜靠着微笑看着他,煤油灯放在炕头柜上,灯芯捻得很小,只勉强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她显然刚把娃哄睡,要不然王满银上院坝时,她就得起声招呼他呢,这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意义。
“会开完了……”兰花的声音带着慵懒和娇柔,自然也散发着母性的光晕。
“嗯,开完了。也就是满仓哥从公社回来,和粮站达成换购协议,结果比较理想,高兴得很”
王满银低声应着,脱了鞋和外衣,走到里间水瓮边,往脸盆里勺水,再用暖水瓶的热水兑着擦了把脸,毛巾擦过眉眼,人也更清醒了些。
就着洗脸水,倒入木盆洗脚。然后擦干,倒了水。洗漱完后,他才吹熄了灯,爬上炕。
清冷的月光照进窑里,也模糊能看见一点。兰花似水的温柔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炕烧得温热,被窝里更是暖融融的。虎蛋睡的喷香,小脸通红,呼吸均匀,偶尔咂吧一下小嘴。
王满银一靠过去,兰花就顺势躺依到他怀里,手臂也搂上他的脖颈。
温软入怀,王满银几乎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得更紧。兰花如今体态丰盈,拥在怀中润媚娇软。带着身上淡淡的奶香的热乎气儿冲中绕在鼻尖,自然甘醇。
他感到胸前有一丝凉意,伸手一探,兰花竟然溢奶了,他嘿嘿一笑,扯过干净棉布帮她擦去。
兰花嘟囔着,“现在有点胀,等会虎蛋醒了,喂过就好了”她没啥不好意思。
他将棉布又放回原处,正好有一滴汁水,滴进他的口中,忍不住吧唧两下。
没有后世奶粉的浓郁甜腻,更像刚煮开的小米汤撇去浮油后的淡甘。
兰花白了他一眼,住他胡闹一番。然后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很快又发出绵长的呼吸。
窑洞外,夜风还在吹着。但窑洞里,只有一片安详的寂静。王满银睁着眼,望着头顶漆黑的窑顶,耳边是妻儿平稳的呼吸声,脑子里却还在转着会上说的那些事——油坊的运转、豆粕的出路、拖拉机的报告……千头万绪,却又隐隐连成一条清晰的路。
他轻轻吁了口气,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拥着婆姨也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