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黄沙,狠狠拍打在幽州城的青砖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呜咽。城楼下,北狄的铁骑如黑云压境,密密麻麻的旌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狄”字大旗几乎要戳破天际。城头上,林微一身玄色劲装,手扶着冰冷的女墙,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攒动的敌阵,指尖却在悄然计算着投石机的射程与角度。
幽州城已是孤城。三日前,北狄十万铁骑突袭,截断了城外所有援军的通路,如今城内守军不足两万,且粮草只够支撑五日。更棘手的是,北狄主帅是素有“草原苍狼”之称的耶律烈,此人狡黠狠戾,惯用围而不攻之策,意图耗尽城内粮草与士气,再一举破城。
“女官大人,北狄又在城外骂阵了!”副将沈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焦灼,“他们说……说您一介女流,缩在城里不敢应战,还扬言破城后要将您献给耶律烈当侍妾!”
林微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抬手按住腰间的短匕——那是宇文擎临行前亲手为她系上的,刀柄上还刻着他的名字。她转头看向沈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们骂,等日落之前,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
沈策愣了愣,随即想起林微此前秘密封存的那些“黑色药粉”,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大人,您说的……是那‘天雷’?”
“是。”林微点头,目光落在城楼角落那十架改装过的投石机上。这些投石机是她根据现代杠杆原理改造的,射程比寻常投石机远了足足百丈,而它们将要投掷的,不是石头,而是她耗费三个月心血研制的火药包——以硝石、硫磺、木炭按精准比例调配,外层裹着浸油的麻布,一旦落地,火星便能引燃药粉,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
只是这火药威力虽大,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怕潮。昨日刚下过一场小雨,她不得不让工匠们用蜂蜡将火药包层层密封,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堪堪准备完毕。
“大人,三思啊!”参军老陈忽然跪倒在地,花白的胡子抖个不停,“这‘天雷’从未实战过,若是威力不足,反而会助长北狄的气焰!不如……不如开城议和不如……不如开城议和,至少能保一城百姓性命!”
“议和?”林微弯腰扶起老陈,眼神里带着悲悯却坚定的光,“老大人,您见过饿狼会放过嘴边的肥肉吗?耶律烈要的不是金银财宝,是幽州城这道屏障,是中原的万里江山。今日我们低头,明日整个北方都会落入他的铁蹄之下,到那时,又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老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微眼中的决绝堵了回去。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余岁的女子,想起她初入朝堂时被百官嘲讽“女子干政”,想起她推行新政时被权贵百般刁难,想起她如今站在孤城之上,以柔弱之肩扛起数万人生死,浑浊的眼中渐渐泛起泪光:“老臣……愿追随大人,与幽州城共存亡!”
“不是共存亡,是共破敌!”林微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转身走向投石机阵,“沈策,传令下去,所有投石机手各就各位,瞄准北狄中军大帐左侧三百步处的粮草营——那里是他们的命脉,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沈策高声领命,转身奔下城楼。很快,城头上响起整齐的甲胄摩擦声,十名精壮的士兵迅速就位,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火药包,眼神里既有紧张,又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城外,北狄的骂声愈发嚣张。耶律烈身披金色铠甲,立于阵前,马鞭指着城头狂笑:“林微小儿!有本事出城一战!躲在女人的裙裾后,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的话音未落,城头上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号角。紧接着,十架投石机同时扬起长臂,伴随着“嘎吱嘎吱”的机械转动声,十个黑影划破长空,如流星般朝着北狄粮草营坠去。
耶律烈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幽州守军困兽犹斗,扔些石头壮胆。可当那些黑影离粮草营不足十丈时,他忽然瞥见黑影上闪烁的火星,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好!快闪开!”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第一声巨响炸开时,仿佛天地都震颤了一下。火光冲天而起,浓烟如黑龙般蹿上半空,粮草营里堆积如山的干草和粮食瞬间被点燃,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夹杂着北狄士兵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十声巨响接连响起,冲击波将周围的帐篷掀飞,碎木片和燃烧的草料漫天飞舞,原本整齐的粮草营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城头上,幽州守军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老陈瞪大了眼睛,看着城外那片炼狱般的景象,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沈策激动得挥舞着佩剑,高声喊道:“天雷!是天雷显灵了!天佑我大靖!天佑女官大人!”
林微站在女墙前,看着下方混乱的敌阵,指尖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将火药用于实战,威力比她预想的还要惊人。但她没有丝毫松懈,立刻下令:“弓箭手准备,瞄准溃散的北狄士兵,放箭!”
城头上的弓箭手早已搭弓上箭,闻言立刻松开弓弦,箭雨如蝗般射向城外。那些被火药爆炸吓破胆的北狄士兵,此刻毫无还手之力,纷纷倒地哀嚎。耶律烈气得双目赤红,挥舞着马鞭嘶吼:“撤退!快撤退!重整阵型!”
可兵败如山倒,混乱之中,哪里还能重整阵型?北狄铁骑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原本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仓皇逃窜的背影。
直到北狄大军退到五里之外,城头上的欢呼声依旧没有停歇。沈策跑到林微身边,脸上满是激动的潮红:“大人!我们胜了!北狄退了!”
林微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她低头看向掌心,不知何时竟攥出了冷汗。远处的火光还在燃烧,映红了半边天,那是属于她的第一场胜利,也是她逐鹿中原之路的第一步。
“传令下去,加固城墙,清点伤亡,再派斥候打探北狄动向。”林微转身,声音依旧沉稳,“另外,将受伤的士兵抬下去医治,百姓们若有愿意帮忙运送物资的,按人头发放粮食,绝不亏待。”
“遵命!”沈策再次领命,脚步轻快地离去。
老陈走到林微身边,深深作揖:“大人英明!老臣今日才知,您口中的‘强国之策’,竟有如此雷霆之力!”
林微摇了摇头,望着城外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这只是暂时的胜利。耶律烈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卷土重来。我们的火药存量不多,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匆匆跑来,单膝跪地:“启禀大人!北狄大营后方出现异动,似乎有另一支骑兵正在靠近!旗号……看不清,但绝非我军援军!”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她抬头望向天边,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烽烟未散,新的危机却已悄然逼近。她握紧了刀柄,指尖触到刻着的“宇文擎”三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力量——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城内的百姓,为了远方的他,也为了她心中那片尚未实现的盛世蓝图。
夜色渐浓,幽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城外未熄的火光交相辉映。林微独自站在城头,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宛如一尊守护城池的雕像。她知道,今夜注定无眠,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