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审问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结束了。
玉文峰走出那间压抑得如同审讯室般的房间，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走廊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不知道自己那个“我能让她活下去”的答案，是否让林振华满意。
但他知道，从林振华最后那复杂的眼神里，他读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林振华不再像之前那样，用一种审视犯人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玉文峰。他虽然依旧冷漠，依旧很少说话，但他至少默认了玉文峰等人的存在。
而这份默许，也让整个别墅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看来，你小子是过关了。”一天下午，当周宇和玉文峰在别墅的健身房里锻炼时，周宇一边举着哑铃，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还以为，林音她爸会直接把你从三楼扔下去呢。”
玉文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杠铃上的重量，又加了两片。
他知道，事情远没有周宇想的那么简单。
林振华的认可，是暂时的，也是有条件的。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能陪他女儿风花雪月的女婿。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这片末世废土之上，保护他女儿，让她活下去的……战士。
而他自己，必须证明他有这个资格。
“说起来，”周宇放下哑铃，坐到他的身边，“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林音她爸，为什么突然就……松口了？”周宇的脸上，带着一丝八卦的笑容，“我猜，肯定是你丈母娘在背后吹了枕边风。”
“别胡说。”玉文峰瞪了他一眼，但他的心中，却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郑婉那张温柔总是带着笑意的脸。
周宇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
郑婉，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的美丽妇人，在这个家里，似乎扮演着一个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重要得多的角色。
这天晚上，当玉文峰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回房间休息时，却在走廊里被郑婉叫住了。
“文峰，能陪阿姨聊聊吗？”
郑婉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和两个精致的白瓷茶杯。
玉文峰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跟着郑婉，来到了别墅三楼的一个露天阳台上。
阳台上，摆放着几张藤编的桌椅，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却依旧在末世里依旧生机勃勃的绿植。
“坐吧。”郑婉将茶盘放在桌上，为玉文峰倒了一杯茶。
“谢谢阿姨。”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郑婉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我知道，这一路上，如果不是你，林音她……”
“这是我应该做的。”玉文峰打断了她。
郑婉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看着远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死寂的城市，缓缓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振华他……很冷血，很无情？”
玉文峰没有说话。
“其实，”郑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悠远的回忆，“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刚博士毕业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很有才华，也很有野心。他说，他要用自己掌握的生物科技，去改变这个世界，去治愈那些不治之症。”
“可是，这个世界，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了。”
“他看到了，为了争夺专利，同行之间，无所不用其极的构陷和打压。他看到了，为了掩盖真相，那些所谓的权威，是如何颠倒黑白，草菅人命。”
“他渐渐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光有才华和理想，是远远不够的。”
“你还需要，权力。”
“所以，他变了。”郑婉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悲伤，“他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偏执，也越来越……不择手段。”
“他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实验室里。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台只知道追求结果的机器。”
“他对林音的严厉，对你的审视，其实都源于同一种东西。”
“那就是，恐惧。”
“恐惧？”玉文峰有些不解。
“没错。”郑婉点了点头，“他恐惧这个世界的失控，恐惧他所珍视的一切，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所以，他才会像一个疯子一样，将这里改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所以，他才会像一个暴君一样，试图去控制林音的人生，让她走上一条他认为最安全的道路。”
“他不是不爱林音。他只是……用了一种最错误的方式，去爱她。”
“就像……”郑婉看着玉文峰，眼神里，闪过一丝深深的痛苦，“当初，在决定是否要注射‘最终保险’时一样。”
“林音告诉过我，如果她出了意外，你们会……”玉文峰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的。”郑婉没有否认，“他当时，就是这么计划的。”
“如果林音在注射后变成了怪物，他会亲手结束她的痛苦。”
“然后，”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会和我一起，从这个阳台上跳下去。”
“他早就准备好了三支药剂。一支给林音，一支给他，一支……给我。”
“他说，我们一家人，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郑婉的话，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地敲在了玉文峰的心上。
他无法想象，是怎样一种深沉而又偏执的爱，才会让一个人，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所以，”他看着郑婉，缓缓地问道，“你们……真的都……”
“是的。”郑婉点了点头，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复杂的笑容。
“我们都赌赢了。”
“但是，文峰，”她看着他，眼神变得异常凝重，“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
“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一件……关于林振华，关于‘诺亚方舟’计划，也关于……你和林音的事。”
“在病毒彻底爆发前，振华他……其实已经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