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盏灯,喉结动了动。
八岁那年在蝴蝶谷,我也是这样提着药篮,在雨里跑断了鞋跟给常遇春送药。
灯芯上的药渣被火烤出焦苦气,混着海风钻进鼻腔,我突然想起纪晓芙师姐临终前塞给我的药瓶——也是这样的焦苦味,混着血锈味。
张无忌,送药到了。少年又喊了一声,声音像浸了蜜的瓷片,脆生生撞进我耳朵。
他跳上沙滩时,船桨在水面划出银线,我这才发现他脚边堆着半筐药材:淮山药、赤茯苓、还有几株新鲜的雪参——和我当年在山谷里挖的一模一样。
谁让你来的?我的声音哑得厉害。
少年歪头笑,露出颗虎牙:药篓子说的,你心火太旺,得用蝴蝶谷的老方子压一压。他蹲下来,把药筐推到我面前,指腹蹭过我掌心那朵跳动的心火莲,疼吧?
我在船上就闻见你身上的焦味了。
我浑身一震。
当年我给杨不悔治寒毒时,胡青牛总说我身上带着股子焦糊味,像没烧透的药渣。
这少年...
他突然拽住我衣角,眼尾泛红,药篓子说你要去昆仑,那里的风会把人骨头冻碎。
我给你煮了三碗参汤,热乎着呢。
我喉咙发紧,伸手摸他发顶——和我八岁时一样,发旋儿那儿有撮翘毛。
可指尖刚碰到他,他就像水雾似的散了。
药筐落地,淮山药滚到赵敏脚边。
她蹲下身捡,抬头时眼眶也红了:是...是你留在蝴蝶谷的药灵?
我在波斯见过类似的,用执念养的活药引。
周芷若的绣帕覆在我手背,金线在帕子下泛着微光:他说的药篓子,该是胡先生的药魂。她指尖轻轻按我腕脉,你体内的裂痕又深了半寸。
昨夜我替你温针时,九阳真气突然缠上我的银针,差点把针烧熔了。
我望着昆仑方向的阴云,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这些天每到子时,我总梦见一座冰崖,崖上有块断碑,碑文在梦里明明灭灭:逆脉者生,承统者死。
起初我当是走火入魔的幻觉,可方才那少年出现时,我胸口的陶碗残片突然发烫——那是我从外卖箱里捡的,穿越前用来装酸辣汤的碗。
我要去昆仑。我握紧陶碗,残片边缘割得掌心生疼,九阳在烧我,不是因为我练错了,是有人封了它的路。
赵敏的星图在掌心亮起,丝路纹路突然扭曲成冰棱形状:昆仑冰渊有武脉封印,我跟你去。
不行。我抓住她手腕,能摸到她脉搏跳得像擂鼓,你大乘圆满的真气太扎眼,那些盯着明教的老东西正等着看我死。我转向周芷若,你也别跟,峨眉女馆刚稳定,你走了谁镇着那些想抢掌门之位的?
周芷若没说话,只是垂眼替我系紧披风带子。
金线从她袖中滑出半寸,又飞快缩回去——我知道她在我衣角下留了追踪符,像当年她在我靴底缝的那枚一样。
三日后,我站在昆仑冰渊前。
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比玄冥神掌还疼。
陶碗残片贴在胸口,热度透过几层棉衣渗进来,和心火莲的跳动同频。
我数着自己的脚印——第三百六十七步时,雪地里突然竖起九根冰柱。
不,不是冰柱。
我抹了把脸上的雪,看清那是九座倒插的石碑,碑面光溜溜的,只中间有道裂痕,像被巨斧劈过。
叮——
骨箭擦着我耳尖钉进冰里。
我转头,看见个穿兽皮的姑娘站在崖顶,发间插着三根鸦羽,手里的骨弓还在震颤。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只脚尖在雪地上点了三下。
我突然反应过来——她是哑的,靠听脚步声辨人。
方才我每一步都带着九阳真气震雪,动静大得像敲鼓。
我深吸口气,收了七成真气,踏出太极起势。
左脚虚点,右脚实踏,真气顺着带脉绕了个圈,再从涌泉穴渗入冰层。
雪地上的脚印浅了,连碎雪落地的声音都轻了三分。
崖顶的姑娘眯起眼。
她抽出第二支箭,却没射,反而把弓背在身后,翻身跃下。
落地时像片叶子,雪地上只压出个浅印。
她指了指我的脚,又指了指碑阵,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石:
我刚踏进碑阵,冰层突然发出裂帛似的轻响。
九座冰碑同时震颤,裂痕里渗出金光,有个混着风雪的声音在我头顶炸响:来者,可识归藏?
我喉咙发甜。
这声音像从骨髓里钻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撞得耳鼓生疼。
我摸出怀里的加速修炼记录——这是我攒了三个月的时间,原本打算冲击大乘圆满用的。
现在...我扯断封绳,最后一格时间的光片飘进掌心。
归藏引气诀。我闭着眼念出古籍里的残句,逆脉为经,反穴为络...九阳真气本是顺着任督二脉狂涌,此刻被我硬掰成逆流,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在经脉里扭着撞着。
七窍开始渗血,我能尝到舌尖的铁锈味,可更疼的是丹田——那里有团被封印的火,正随着真气逆流慢慢苏醒。
冰碑的裂痕炸成金雨。
等我睁眼,面前站着个十二岁的少年,穿月白道袍,眉骨和我有三分像,倒和武当山藏的张三丰少年画像有七分肖似。
他手里捏着片冰叶,叶脉里流转着和我心火莲一样的红光。
我是碑灵子。他把冰叶贴在我额头上,凉得我打了个寒颤,你用霸道真气演至柔之法,疼不疼?
我扯了扯嘴角,但比不过当年玄冥神掌。
可这疼,正是在认你。他转身往碑阵深处走,道袍下摆扫过雪地,留下一行淡金脚印,跟我来,看看你练了二十年的九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核心处的冰碑比外面的高了三倍,碑身爬满焦痕,像被火烧过又冻住的。
碑灵子抬手按在碑上,冰层簌簌剥落,露出下面的青铜纹路——和我梦里的断碑一模一样!
阳极碑。他指尖划过纹路,你练的九阳神功,不过是这碑里封印的阳极火的残渣。
当年有人怕这火焚世,把它封在这里,只留了半卷残经传出去。
我伸手触碑,记忆突然翻涌。
画面里的我跪在雪地里,对着这块碑磕了三个头,碑上的字明明灭灭:阳极者,焚天之火,若无阴脉调和,百日必爆。
明教那些走火入魔的兄弟...我嗓音发颤,不是他们练错了,是这功法本就不全?
碑灵子点头:就像你拿半口锅煮饭,水开了自然要溢出来。他忽然抓住我手腕,现在你用加速修炼逆推,等于给这口锅加了个盖子。
但...他的目光落在我掌心的心火莲上,你心里这团火,倒是能当柴火。
我咬着牙启动加速修炼。
时间在我耳边变成蜂鸣,碑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钻进我识海。
张三丰的身影突然浮现——他站在雪山之巅,手里捏着卷金书,最后看了一眼,扔进火里:武不可极,极则祸世。
放屁!我吼出声,心火莲烧得我眼眶发烫,武学是用来破局的,不是用来当缩头乌龟的!我强行逆转九阳运行路线,原本赤红色的真气被我拧成螺旋,像条金鳞蛇似的钻进丹田。
经脉里响起轰鸣,我能听见骨骼在重塑的声音,可更清晰的,是记忆在片片碎裂。
你...你是谁?我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道袍,突然想不起他方才说过什么。
风雪灌进耳朵,我只记得掌心有团金焰,和手心里多了块玉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手里的,上面刻着二字,冰得刺骨。
咳...我捂住嘴,指缝里渗出金红色的血。
远处冰崖上有个影子动了动,佝偻着背,衣摆绣着药王谷的青竹纹。
他举着根拐杖,拐杖头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那是我二十年前在药王谷见过的,老谷主的百宝杖。
他盯着我掌心的玉符,眼里的光比九阳真气还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