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天阁门前,虚空依旧沉寂如古井。
默王妃背靠着冰冷的门柱,姿态慵懒,仿佛与这片虚无融为一体。她并非真的沉睡,心神始终保持着一种玄妙的警醒,如同静水湖深处最敏锐的涟漪,感知着方圆千里内最细微的能量波动。那些远远窥探、惊恐跪伏、乃至晕厥逃窜的气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也一一清晰地映照在她心湖之上。
起初,她并未在意。只当是些寻常仙官被幕天阁的威严所慑,不敢靠近,或是被前几日梦艺之事余波所惊,远远观望。她乐得清静,也懒得理会,依旧闭目养神,维持着那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有几道气息,分明带着幕天阁内部特有的法则印记,显然是奉命前来禀事或传递物品的内殿执事或信使。他们的气息中带着明确的任务指向性与一丝急切,按照常理,本该迅速抵达门前,通传后进入。可这几道气息,在进入她神识感知范围的边缘后,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不前!不仅没有上前,反而在原地徘徊、焦灼,甚至……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惧与犹豫!
(嗯?) 默的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这几位的反应……不太对劲。若是寻常仙官畏惧也就罢了,可他们是内殿的人,有职责在身,何至于此?)
她依旧没有睁眼,但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触须,悄然蔓延过去,更加仔细地“观察”着那几位停滞不前的内殿仙官。
只见一位手持密令玉符的执事,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眼神惊恐地望着大门方向,脚下如同生根,进退维谷。另一位捧着封印宝盒的仙子,更是娇躯微颤,咬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远远地对着大门方向躬身行礼,却不敢再上前一步。还有几位,也是类似的情状,仿佛前方不是仙境至高圣地的大门,而是什么噬人的龙潭虎穴!
(奇怪……) 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他们在怕什么?幕天阁虽威严,但对内殿之人向来有规可循,何至于吓成这样?莫非……)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
(……是因为我?)
她忽然想起自己此刻的姿势——靠着门柱,气息内敛,神韵……似乎……可能……也许……带着点自家夫君的影子?再联想到之前那些远远就被吓跑的外界仙官……
(难道……他们把我错认成清漓了?或者……觉得我在此‘守门’,意味着里面有惊天大事发生,不敢打扰?)
想通了此节,默心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本意是低调守护,不惊扰门内会议,谁知竟造成了这等“交通堵塞”?若是耽误了正事,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不能再装睡了。
默那双一直紧闭的狐狸眼,倏然睁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凌厉逼人的目光扫视。只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眼波流转间,清澈如水,灵动狡黠,与她之前那刻意模仿的“冷峻”姿态截然不同,瞬间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虚空那几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不动的内殿仙官。他们的惊恐、犹豫、焦灼,尽收眼底。
默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也未曾改变靠姿。她只是心念微动,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水之王妃权限与意志的神念,如同温和的流水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精准地笼罩了那几位停滞不前的仙官。
这道神念中,没有丝毫威压,反而带着一种安抚与引导的意味。它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职责所在,速速通行,无需惊惶。
同时,默暗中调动了一丝幕天阁大门禁制的权限(这是水清漓早已赋予她的)。那扇巍峨巨门之上,对应那几位仙官身份与任务的特定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开启了一道仅供一人通行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通道。通道直接连接门内特定区域,避开了会议核心地带,确保不会造成任何干扰。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默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没有做出任何一个明显的动作,甚至连周身的气息都没有丝毫变化。她依旧慵懒地靠着门柱,仿佛只是无意中睁了下眼,看了看风景。
然而,对于那几位焦灼万分的仙官而言,感受却截然不同!
就在默睁眼的刹那,他们心中同时一凛!但预想中二阶殿下那冰封灵魂的威压并未降临,反而感到一股温和而浩瀚的意志拂过心神,瞬间驱散了他们所有的恐惧与犹豫,只剩下清晰的指令:通行!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面前虚空之中,那道悄然开启的、散发着熟悉法则波动的通道!
几位仙官先是一愣,随即如蒙大赦!心中对“水王子殿下”(他们依旧认为是)的敬畏达到了顶点,同时也充满了感激!殿下果然明察秋毫,知晓他们职责紧急,竟亲自为他们开启了方便之门!
他们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收敛心神,整理仪容,对着大门方向(也是默的方向)深深一躬,然后依次化作流光,迅速而安静地没入了那道空间通道之中,消失不见。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效率极高。
通道在最后一人进入后,悄然闭合。门前虚空,重归寂静。
默看着那几位仙官顺利进入,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恢复了她那慵懒的靠姿,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搞定。) 她心中暗道,(该进的,放进去了。至于那些不该进的……)
她的神识再次扫过远处那些依旧跪伏在地、或远远窥探、气息杂乱的外界仙官,心中冷哼一声:
(就继续在那儿待着吧!幕天阁重地,岂是尔等可以随意窥探的?正好替我省了驱赶的功夫。)
她乐得清静,有这些“门神”在远处帮她挡掉不必要的打扰,倒也省心。
于是,幕天阁门前,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以大门为中心,方圆数里内,空无一人,唯有默王妃静倚门柱,恬静如画。
而在数里之外,虚空中却隐约可见一些跪伏的身影、停滞的云驾、以及若隐若现的窥探目光,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隔离带”。所有无关人员,皆被那无形的威严(多半是自己脑补的)所阻,不敢越雷池半步。
该进的,已通过默悄然开启的“静水通途”,顺利入内履职。
不该进的,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一切,都在默这“明眸一睁”、无声无息的神念操控下,井然有序,泾渭分明。
门内,幕天阁中。
那几位刚刚进入的内殿仙官,已然抵达指定区域,开始履行各自的职责。他们心中对“水王子殿下”的敬畏与感激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而端坐于石像之上的十位阶主,自然将门外这“无声调度”的一幕,尽收“眼底”。
世王周身的光辉,似乎……极其细微地……荡漾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莞尔?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望向门外方向,眸底深处,那万年冰封之下,一丝极淡极淡的、近乎“无奈”又“了然”的笑意,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其他几位阶主,意志中也纷纷掠过一丝微妙的波动。有玩味,有赞赏,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默契。
(这小妹……)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闪过了类似的念头。(倒是会省事……)
门内,会议继续。但一种轻松而祥和的气氛,似乎悄然弥漫开来。门外有她守着,似乎……真的可以很放心。
默依旧靠着门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浅浅的弧度。
(这样……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