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炙热,破空而至。
那道足以熔金化铁的剑气,在距离秦渊后背三尺之地,凭空消解。
没有屏障,没有声响。
就那么突兀地,化作了虚无,仿佛从未出现过。
出手的烈阳宫青年弟子,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秦渊的脚步,停了下来。
只是一个停顿的动作。
整个场间的喧嚣、嘈杂、议论,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股无形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那群原本义愤填膺的烈阳宫弟子,此刻只觉得喉咙发干,握着剑的手渗出了冷汗。
他们感觉到了,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秦渊没有转身,平静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众人心间。
“他欠我一条命。”
“你替他还?”
简简单单两句话,不带丝毫情绪。
却比最狂暴的雷霆,更让听者心神剧震。
赵长老,欠他一条命?
这怎么可能!
为首的青年弟子脸色由青转白,强撑着反驳:“一派胡言!我师叔乃元婴巨擘,怎会欠你……”
“闭嘴!!”
一声虚弱却饱含极致惊恐的怒喝,打断了他的话。
是赵无极。
他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竟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那张脸再无半分血色,望向秦渊背影的眼神,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与敬畏。
“都……都给我退下!”
“把剑收起来!”赵无极声音嘶哑地咆哮。
“师叔?可是他……”青年弟子满心不甘。
“我让你退下!”赵无极猛地一甩手,激动之下,气息不稳,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你想害死我们烈阳宫所有人吗!”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烈阳宫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再不敢有丝毫迟疑,纷纷收剑后退。
那为首的青年,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无法理解,一向护短霸道的师叔,为何会畏惧此人到如此地步。
赵无极深吸一口气,顾不得整理破碎的衣袍,对着那个青衫背影,艰难地、屈辱地、却又无比真诚地,深深弯下了腰。
一个元婴巨擘,行此五体投地般的大礼。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这一声“前辈”,干涩、沙哑,却字字发自肺腑。
这一拜,让周围所有修士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元婴期的赵无极,称呼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青年为“前辈”?
这个世界,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秦渊没有回头,也未回应。
他只是重新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向着远方走去。
直到那道青衫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赵无极那紧绷的身体才骤然一软,再次瘫倒在弟子怀中。
他大口喘着粗气,背后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师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青年弟子终于按捺不住,凑上前低声问道。
赵无极看了他一眼,眼神无比复杂。
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有道心崩塌的茫然。
他能怎么解释?
说秘境深处封印着一尊连看一眼都让人神魂崩溃的太古邪魔?
说自己和黑煞老魔联手的最强神通,被对方用一道湖水就给抹平了?
说那尊太古邪魔,被这位“前辈”拎着一把破剑,像拍苍蝇一样给拍回去了?
这些话说出去,不会有人信。
世人只会当他赵无极在秘境中伤了神智,疯了。
赵无极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摆了摆手。
“不该问的,别问。”
“记住,从今天起,见此人,如见宗主亲临。”
“不,要比见宗主……更恭敬。”
“关于他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外传。”
话音落下,他心神一松,彻底昏死过去。
……
秦渊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
关于青蛟秘境发生的一切,注定会演变成无数个离奇的版本,传遍修行界。
“青衫凡人”、“剑压元婴”、“秘境唯一的生还者”……
无数标签,将被贴在他的身上。
他会成为一个新的传说,一个新的谜团。
而这一切,都与秦渊无关。
他只是一个走路的人。
他沿着骨片指引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着,穿过荒野,越过山川。
三天后。
他走进了一座名为“安阳”的凡人城池。
城中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糖葫芦的叫卖声,孩童的追逐嬉笑声,茶馆里说书先生响亮的惊堂木,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秦渊走在人群中。
他身上的青衫依旧沾着些许秘境的尘土,却丝毫不引人注目。
他走入这人间烟火,自身气息便散入其中,再无分别。
他有些饿了。
城西巷口,有家小面馆。
三四张桌子,一个头发花白、围着油腻围裙的老板,正哼着小曲忙活。
秦渊走进去,在空桌旁坐下。
“老板,一碗阳春面。”
“好嘞!”
老板头也不抬地应着,抓面、下锅、调汤,动作一气呵成。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撒着翠绿葱花的阳春面,被“砰”的一声放在秦渊面前。
面很简单,味道也普通。
秦渊却吃得很认真。
他吃面的样子,一如他练剑,专注而纯粹。
邻桌,两个年轻修士正一边吃面,一边兴奋地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青蛟秘境出大事了!”
“当然!据说整个秘境都塌了,几百号人,就一个活着出来了!”
“我也听说了!说那人一袭青衫,看着跟凡人似的,却把烈阳宫的赵无极和黑煞老魔都打成了死狗!”
“真的假的?太夸张了!赵无极可是元婴大能啊!”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他是上古剑仙转世,一剑开山!还有说,他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返璞归真了!”
秦渊安静地听着,喝干了最后一口面汤。
他放下碗,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置于桌上。
“老板,结账。”
“三文钱。”老板擦着手过来。
就在这时,那两个修士也吃完了,其中一个掏向钱袋,脸色骤变。
“糟了,钱袋被偷了!”
另一个也急忙去摸,同样空空如也。
两人顿时满头大汗。
老板的脸拉了下来,小曲也不哼了。
“没钱?想吃霸王餐?”
“老板,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是清风观弟子,等回观里,一定把钱送来!”
“我管你清风观还是浊风观,吃饭给钱,天经地义!”老板显然不信。
秦渊的目光,在那两个窘迫的年轻人和桌上的两只空碗上扫过。
他从怀里,又摸出了六文钱。
然后将这六文钱,与先前那三文钱,轻轻放在了一起。
“他们的,我一起付了。”
老板瞥了秦渊一眼,又看了看那九文钱,这才哼了一声,将钱收走。
“算你们运气好。”
两个年轻修士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对着秦渊深深作揖。
“多谢兄台解围!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我二人日后定当报答!”
秦渊站起身,理了理衣衫。
“不必。”
说完,他转身走出面馆,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两个年轻修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其中一个挠了挠头。
“这位兄台,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另一个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在发颤。
“青衫……尘土……我……他、他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两人骇然对视。
他们,刚刚让传说中那位“青衫前辈”,请他们吃了一碗面?
这桩因果,欠大了。
大到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