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在哀嚎。
穹顶曾如星辰的晶石失去所有光芒,化作齑粉,簌簌落下。
大地被撕开一道道不见底的裂谷,如同这方天地弥留之际的狰狞伤疤。
脚下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地塌陷,坠入纯粹的虚空。
这片由青龙血肉所化的空间,在送走宿敌之后,也走到了自己的终点。
世界的根基正在瓦解。
空间扭曲,像一块被胡乱揉捏的画布。
虚无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吞噬着最后残存的物质。
对于还活着的修士,这里是绝对的死地。
赵无极眼睁睁看着来时的通道入口,在扭曲中被一只无形大手捏成纸团,彻底消失。
退路,断了。
神魂被周围的空间乱流撕扯着,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余死灰。
完了。
躲过了古魔,却要给这方天地陪葬。
他堂堂烈阳宫长老,竟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何其讽刺。
然而,在这毁灭的交响中,秦渊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他收剑入鞘。
凡铁长剑与剑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这声响,在崩塌的轰鸣里微不足道,却又清晰得诡异。
他看了一眼四周狂暴的空间乱流,那神情,像是在看一场恼人的春雨。
只是有些麻烦。
没有遁法,没有法宝。
他就那样迈开脚步,开始走路。
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
每一步落下,都精准踩在空间崩塌的间隙,踩在法则混乱的节点。
那些足以撕裂巨擘的空间裂缝,在他脚下,成了地面画好的格子。
他或是随意绕开,或是轻轻一跨,从容而过。
他的“谷心”自成宇宙,外界的混乱,动摇不了他内心的秩序。
这片正在崩解的秘境,所有结构与变化,在他眼中清晰如掌纹。
他穿过一片正在化为虚无的晶石林,绕过一个塌陷成黑洞的深渊。
没走几步,他停下,低头看去。
脚边,蜷缩着昏死过去的黑煞老魔。
这位在外界能止小儿夜啼的魔道巨擘,此刻像条被抽了筋的死狗,气息奄奄。
秦渊想了想,弯下腰,单手拎住对方的后颈,像提着一只破麻袋。
继续走。
又走了十几丈,他又停下。
不远处,赵无极瘫坐在地,眼神涣散,放弃了所有抵抗,在等死。
看到秦渊提着黑煞老魔闲逛般走来,赵无极的眼珠动了动。
他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失去了。
秦渊走到他面前,低头打量了一下,又掂了掂手里黑煞老魔的重量。
“……”
他没说话,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赵无极的后衣领。
提了起来。
左手一个魔道巨擘。
右手一个正道长老。
秦渊皱了皱眉。
有点沉。
被提起来的瞬间,赵无极神智回笼了一丝。
他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凡人”,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提着。
旁边还挂着自己的老对头黑煞老魔。
这画面,太过离奇,也太过羞辱。
他一生积攒的威严,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放我下来”,来挽回一丝颜面。
可喉咙里涌上的,只有一口逆血,最终化为虚弱的咳嗽。
“咳……咳……”
“别乱动。”秦渊平淡的声音传来,“你比他重,烈阳宫的伙食看来不错。”
“噗——”
赵无极终是没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句话的杀伤力,远胜古魔的精神冲击。
他双眼一翻,羞愤攻心,也跟着昏了过去。
秦渊见两人都老实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前行。
他拎着两个在修行界足以搅动风云的大高手,在这片走向毁灭的秘境中,如履平地。
他没有去寻找原本的出口。
那地方早就没了。
他只是沿着自己感知中最稳固、最省力的一条“路”,一直向前。
前方,是一面厚达百丈的岩壁,布满即将崩碎的裂纹。
这是绝路。
秦渊视若无睹,径直走了过去。
在他身体即将撞上岩壁的刹那,他脚下的空间,与岩壁另一侧的空间,发生了一瞬间的重叠。
一步踏出。
身影消失在岩壁之前。
再出现时,已在百丈之外。
……
青蛟秘境之外,早已乱成一锅粥。
贯通天地的七彩光柱骤然熄灭。
紧接着,大地剧震,秘境入口的光门彻底黯淡,化为普通的山壁。
所有人都明白,出大事了。
“秘境……崩塌了!”
“还在里面的弟子们怎么办?!”
各大宗门的长老们脸色铁青,用尽手段,却无法重新打开通道。
绝望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众人或焦急、或惊恐、或幸灾乐祸之际。
轰隆——
不远处,一座平平无奇的矮山,从中间毫无征兆地裂开。
碎石滚落,烟尘弥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了过去。
漫天烟尘中,一个青衫身影,缓缓走出。
他身上沾满灰尘,头发凌乱,像刚从塌方的工地里爬出来。
他走到一片空地上,随手将两样“东西”扔在地上。
“砰”、“砰”。
两声闷响。
众人定睛一看,全场空气为之一滞。
那被扔在地上的,竟是两个人!
一个,身穿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烈阳宫长老金袍,正是巨擘赵无极!
另一个,破烂黑袍下露出一张枯槁面容,不是那凶名赫赫的黑煞老魔又是谁?
修行界两大顶级强者,此刻像两条死鱼,人事不省,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而那个将他们扔出来的青衫青年,却只是不耐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渊身上。
震惊,骇然,不可思议。
那些之前嘲讽过秦渊的金刀门弟子,此刻脸色惨白,膝盖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被他们讥讽为没有灵力的凡人,不仅活着从崩塌的秘境里走了出来,还把两位老祖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这个世界,疯了。
“师叔!”
短暂的死寂后,烈阳宫弟子们惊呼着冲上去,将赵无极扶起,手忙脚乱地喂着丹药。
一名面容倨傲的青年弟子,在查看了赵无极的伤势后,猛地起身,怒视秦渊。
“是你!是你伤了赵师叔!”他声色俱厉,长剑出鞘,直指秦渊,“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介散修,竟敢对我烈阳宫长老下此毒手!今日若不给个交代,你休想离开!”
他义正言辞,身后数十名烈阳宫弟子也纷纷拔剑,将秦渊团团围住,义愤填膺。
在他们看来,真相不言而喻。
一个无名小卒,和两位老祖一同进去,结果只有他安然无恙,两位老祖却身受重创。
不是他搞的鬼,还能是谁?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秦渊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终于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这才从怀中掏出那块邪异的骨片。
吸收了古魔最纯粹的罪孽烙印后,骨片上的地图,终于完整。
它不再指向地点,而是散发着一种微弱的,指向某个“方向”的牵引感。
秦渊确认了方向,便将骨片收起。
他抬起头,看都未看那群将他包围的烈阳宫弟子,径直转身,准备离开。
那数十把闪烁寒光的法剑,在他眼中,与路边的杂草无异。
“站住!”
为首的青年见自己被如此无视,顿时恼羞成怒。
“我让你站住!你聋了吗!”
他怒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抖,一道炙热剑气便朝着秦渊的后心射去!
他没想杀人,只是要给这个狂徒一个教训。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瞬间。
躺在地上,刚刚被丹药之力唤醒一丝神智的赵无极,猛地睁开了眼。
他看到的,正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向那个恐怖的青衫身影出手的一幕。
赵无极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他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住……住手!!”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
但,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