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近乎窒息般的沉默。林修远显然被顾晏舟这突如其来接听电话，以及那句不容置疑的“她睡了”打得措手不及。隔着无线电波，似乎都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那阵红阵白的尴尬与难以置信。
几秒钟后，林修远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仓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气短，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或者说，试图挽回一点可怜的颜面：“顾、顾先生，抱歉打扰了。我……我只是有些关于……关于古典建筑纹样在现代设计中的应用问题，想……想请教一下苏晚，以为她或许还没休息……”
他的理由在顾晏舟那声“她睡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深夜十一点多，讨论古典建筑纹样？这借口找得连他自己听起来都缺乏底气。
顾晏舟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带着明显慌乱的声音，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那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都已然敛去。他深邃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身边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困倦、正无意识地靠在他肩头的苏晚身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柔软，但当他再次抬眼看向手机时，那目光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深邃。
他没有去反驳林修远那蹩脚的理由，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对于无关紧要之人漏洞百出的借口，他连戳穿的兴趣都欠奉。他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通话界面，仿佛能透过手机，看到对方此刻的狼狈。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通过免提功能清晰地传出，依旧是那般平稳、温和，听不出半分火气，却像是一把用最柔软的天鹅绒包裹着的寒冰利刃，精准地抵住了对方的命脉。
“林先生，”他换了称呼，从之前的“你好”变成了更具距离感的“林先生”，语气疏离而客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你的问题，可以发邮件到顾氏集团的官方邮箱，注明转交设计顾问部门。”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个私人的、深夜的电话骚扰，转化成了一个可以通过公共渠道处理的、冷冰冰的“工作问题”。并且，指定了“设计顾问部门”，而非苏晚个人。
“至于苏晚，”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靠在自己肩头、呼吸逐渐变得匀匀绵长的苏晚，他的手臂依旧自然地环在她的身后，姿态保护性十足，“她的工作时间很固定，晚上需要充足的休息。”
这句话，看似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实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警告。他在告诉林修远，也像是在告知所有可能心存妄念的人——苏晚的生活有严格的界限和规律，不容许任何人在非工作时间，以任何借口打扰。她的时间，由他来守护和安排。
他没有提高音量，没有使用任何侮辱性或威胁性的词汇，但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林修远的心上，也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卡座里，落入苏晚和林薇的耳中。
电话那头，林修远彻底没了声音。连仓促的告别或是尴尬的解释都没有，只能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带着挫败和难堪的呼吸声，持续了几秒后，电话被猛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顾晏舟看着恢复暗色的手机屏幕，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伸出手指，动作利落地将林修远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然后将手机屏幕再次反扣在桌面上。整个处理过程，冷静，高效，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仿佛只是随手清理掉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身边的苏晚身上。之前的沉稳和冷锐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温和。他低头，看着苏晚因醉酒而格外恬静的睡颜，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他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温热的脸颊，动作间充满了珍视。
然后，他转向对面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却又忍不住暗暗喝彩的林薇，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客气：“林小姐，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
林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顾总，我住得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她可不想当电灯泡，而且看顾晏舟这架势，显然是要亲自照顾苏晚了。
顾晏舟也没有坚持，只是说道：“好，那注意安全。”他招手叫来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显然是替林薇安排了妥帖的离开方式。
处理完这些，他才重新将目光完全投向苏晚。她似乎因为周遭的动静微微动了动，但睡意正浓，并没有醒来。
顾晏舟看着她这副毫无防备、依赖地靠着自己的模样，眼底最后一丝冷意也彻底融化，化作一片深沉的温柔。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微微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流畅而稳健，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遍。苏晚在他怀中轻咛了一声，下意识地寻找更舒适的位置，将脸埋进了他坚实的胸膛，仿佛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顾晏舟调整了一下抱姿，确保她睡得舒服，然后对已经结完账站在一旁的周特助（不知何时已悄然到来）点了点头，便抱着苏晚，步履沉稳地朝着清吧门口走去。
从接受令人不快的电话，到拉黑号码，再到自然地抱起熟睡的她。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从容不迫。
温柔的背后，是毋庸置疑的守护。
强势的底层，是细致入微的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