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阳光透过窗棂,在“玉大福”店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黄昭难得没有伏案雕玉,而是半躺在一张竹制躺椅上,随着椅子前后微微摇晃,显得极为悠闲。
这并非生意冷清所致。
恰恰相反,他手头已积压了五六件“名将手办”的订单,催货的条子或口信也来了好几拨。
然而,越是催促得紧,黄昭心底那股莫名的逆反心理便越是滋长。
催什么催?好东西是急得来的吗?
说不定这出货速度慢一些,反而更能吊足那些买家的胃口,将这“名将手办”的价值抬得更高。
这不就是后世所说的“饥饿营销”么?
正神游天外间,忽觉店门口的光线一暗,似是有人进来。
黄昭懒洋洋地抬眼望去,柜台外却空无一人。
“奇怪,听错了?”
他刚生出这念头,一个奶声奶气、带着些许不满的声音便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哈,原来你躲在这里!我的韩信做好了吗?”
黄昭闻声转头,只见昨天那个顶着一对“总角”、的“冏”字脸小孩,不知何时已溜到了躺椅旁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只是与昨日相比,这小娃儿眉宇间的愁容似乎更重了些,那八字眉耷拉得更低了。
黄昭本欲随口将他打发走,省得扰了这份难得的清静。
但目光落在那张写满“愁”字的小脸上,又觉得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逗弄一下这个自称堡主之子的小家伙,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你爹是堡主?那我问你,你姓什么?你爹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冏!我爹叫姜善初,他可是这里的堡主,跟韩信一样厉害的人物!”提到父亲,他那小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黄昭心中微微一动,他早先打听姜家堡情况时,确实得知当代家主名为姜善初。
眼前这六岁小童能准确说出堡主名讳,看来其所言非虚,十有八九真是堡主的幼子。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不信,故意板起脸道:“小孩子说谎可不好哦。堡主的孩子,金尊玉贵,不应该好好待在内堡里,有丫鬟仆妇看着吗?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哼!”姜冏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得意,“我要想出来,谁能拦得住?我有秘密通道!”
“哦?秘密通道?”黄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故作严肃。
“这么说,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咯?那等我见了堡主,可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事儿。”
姜冏一听,顿时慌了神,急得大叫:“你……你这大人怎么这么卑鄙?还喜欢打小报告!”
“不想我告状也行,那你老实跟我说,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内堡不好玩吗?”
提到跑出来的原因,姜冏那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因为……因为我爷爷病了,病得好重……爹爹请了好多大夫看,都不见好。我……我要出来给爷爷找个更厉害的医生!”
原来老堡主病重!黄昭心中立刻将这个重要情报记下。
黄昭面上却露出好笑的神情:“你找医生,怎么找到我这玉雕铺子来了?”
姜冏闻言,气鼓鼓地指着门外:“我明明看见你这牌子上写了个‘医’字!走进来一看却是做玉雕的,你为什么骗人?”
听到这话,黄昭算是明白了。
这小孩是看到了旁边“华氏医馆”的牌子,才循着找了过来。
只不过医馆入口是旁边那个独立的小门,他这玉雕铺子是正门,小孩懵懵懂懂,直接闯进了玉器店。
姜冏提到玉雕,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再次仰起头,执着地问道:“你先别打岔!你给我的小韩信,到底做好了没有?”
黄昭眉头一挑,故意拉长了声调:“哪有那么快?一天就做好,那是粗制滥造。一件上品的玉雕,要经过构思画稿、粗坯雕琢、精雕细刻、打磨抛光、最后点睛开光。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根本做不出一件有神韵的宝贝。”
姜冏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啊?要等那么久啊……可我只要个小的,小小的也不行吗?”
“就算是小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步骤一步不能少,最少也得等上个七八天。”
姜冏撅着小嘴,那“冏”字脸显得更加愁苦了。
黄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微动,起身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下了那个之前被姜冏把玩过的小猴儿玉坠,递到他面前:“喏,别不高兴了。这个送你玩儿。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家了。这样,你怎么来的,就怎么悄悄回去,我呢,就当没看见你偷跑出来这事儿,不告诉你爹。但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做出神秘状:“你也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这个小猴儿是谁送给你的。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怎么样?”
姜冏接过那灵动可爱的小玉猴,在手里摩挲着,脸上立刻阴转晴,露出了孩童纯真的笑容。但他仍不忘强调:“别想拿个猴儿糊弄我!你还是要给我做韩信的!”
“放心,我记着呢,答应你的小韩信,一定会做。”
姜冏这才心满意足,将小玉猴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蹦蹦跳跳地朝店外走去。
待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黄昭脸上的悠闲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他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远远缀在姜冏身后。
只见姜冏对堡内的路径似乎极为熟悉,像只灵活的小老鼠,在街巷间七拐八绕,专挑人少僻静处走。
最后,他来到一段人迹罕至、爬满青苔的旧围墙下。这段围墙与别处不同,墙上用浓重的色彩绘制着一幅巨大的壁画,虽历经风雨有些斑驳,但依旧能辨认出内容——正是姜家先祖手持巨斧,与一头狰狞咆哮的黑煞熊妖奋勇搏杀的壮烈场景。
黄昭正疑惑这小娃儿来此作甚,却见姜冏走到壁画前,左右张望一下,然后伸出小手按在了壁画上。
只见围墙表面泛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紧接着,那片区域的壁画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虚幻,仿佛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门扉。
阿冏随即向前一迈步,整个小身子竟如同被画吞噬了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涟漪之中!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涟漪平复,壁画恢复如初,一切恍若从未发生。
黄昭躲在不远处的屋角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缓步上前立于壁画前。
画面气势磅礴,那先祖怒目圆睁,熊妖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
“并非幻术,而是空间挪移之阵……开启的契机何在?”
他沉吟着,亦伸手轻触冰凉的墙面,指尖刚运起一丝内力欲探其究竟。
一股源自洪荒般的凶戾兽吟竟直冲脑海,震得他气血翻涌,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手臂隐隐发麻。
“好强的禁制!内含兽魂凶念,强行破解,必遭反噬,更会惊动布阵之人。”
他心下凛然,刚才看的真切,那熊孩子并没有触碰任何机关,也未念咒或踏步。
“莫非……是凭借血脉气息?”
心知此事急不得,黄昭按下即刻探究的冲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壁画,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此中玄机,尚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