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虎头山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空气带着秋日清晨特有的清冽。旅部门前的空地上，却是一片肃然与繁忙。
八门150毫米重型榴弹炮，如同即将远行的巨兽，静静地趴伏在各自的履带牵引车上，炮管被临时固定，指向地面。
旁边，二十辆满载的卡车排列整齐，车厢里严实实地覆盖着帆布，下面是从新一旅储备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足以武装两个标准步兵团的日式枪械、弹药、被服等装备，以及为重炮配套的两千余发炮弹。
所有车辆都经过检查，加足了油料。
副总指挥和师长已经用完简单却热乎的早饭，站在空地边缘。他们的警卫连也已整装完毕，与即将护送的一团一营、二营战士们混合编队，形成了更强的护卫力量。
李云龙和赵刚陪同在侧。张大彪跑步上前，向两位首长和旅长政委敬礼，声音铿锵：“报告首长！报告旅长、政委！新一旅一团团长张大彪，奉命率一营、二营，协同首长警卫连，组成护送支队，一切准备就绪，请指示！”
副总指挥回礼，目光扫过精神抖擞的战士和那些沉默的钢铁巨兽，最后落在李云龙脸上：“李云龙，安排得很周到。这批装备，是雪中送炭，更是强心剂。我和你们师长，代表总部和师部，谢谢新一旅全体同志的奉献！”
李云龙连忙摆手：“副总指挥言重了！支援总部和师部，支援兄弟部队，是我们应该做的！”
师长上前一步，拍了拍张大彪结实的肩膀：“张大彪，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这些装备金贵，首长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
选择路线要隐蔽，遇有情况要果断处置，确保万无一失！你们护送的，不仅是火炮，更是咱们八路军未来攻坚拔点的希望！”
“是！请师长放心！一团保证完成任务！人在装备在，誓死保卫首长安全！”张大彪挺胸吼道，身后的护送战士们也齐声低喝：“保证完成任务！”
李云龙走到张大彪跟前，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叮嘱：“大彪，路上机灵点！多派尖兵，眼睛放亮点！遇到小股敌人能绕就绕，绕不开就速战速决，别恋战！首长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还有，到了地方，交接清楚，把咱们新一旅战士的精神面貌也给我亮出来！”
“明白！旅长！”张大彪重重点头。
一切准备停当，到了分别的时刻。
副总指挥握住李云龙的手，用力摇了摇，目光深邃：“云龙，虎头山根据地经营得很好，部队带得也硬气。我和你们老师长这次来，很满意，也很放心。
回去之后，你要戒骄戒躁，一方面要继续抓好部队训练，尤其是新兵的转化，把根据地建设得更稳固；另一方面，就像昨晚说的，要多学习，抬头看路。
你的潜力很大，我和总部首长都看在眼里。好好干，我期待你未来更大的表现！”
这番话语重心长，蕴含的期许让李云龙心头一热，他用力点头：“是！副总指挥！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师长也走上前，脸上带着亲切而郑重的笑容：“云龙，老总可是很看好你啊。接下来，要放眼全局，不能只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新一旅现在是咱们八路军在太岳地区，甚至整个华北都数得着的铁拳头。你要把这拳头磨得更硬、出击更快！
但同时，也要时刻保持警惕。你李云龙的名号，在鬼子那里恐怕已经挂上号了，上了他们的‘特殊清单’。
吃了这么大的亏，岗村宁次和那个新来的田边盛武，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针对你们新一旅的扫荡或阴谋，只会更加狠毒、更加周密。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因一时大胜而轻敌！”
他又转向赵刚：“赵刚同志，你的担子也很重。这么多新兵涌进来，思想工作一定要跟紧，要让他们明白为谁打仗，为什么打仗。要巩固好部队，把新一旅这支英雄部队的革命传统和战斗作风，一代代传下去！”
“请师长放心！我和云龙一定密切配合，加强部队思想政治建设，巩固根据地，随时准备粉碎敌人的一切进攻图谋！”赵刚肃然应道。
“好！那我们这就出发了！”副总指挥和师长翻身上马。
“首长一路顺风！”李云龙、赵刚及在场的旅部干部、战士们齐声敬礼。
在张大彪部队的严密护卫下，庞大的车队缓缓启动，沿着拓宽的山路，向着虎头山外驶去，渐渐消失在晨雾和山峦之间。李云龙和赵刚一直站在路口，目送车队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引擎的轰鸣。
阳光渐渐驱散晨雾，将虎头山染成一片金黄。旅部门前空旷了许多，只剩下那六门150重炮和其余火炮孤独的身影。
李云龙站在原地，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半晌没动。赵刚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老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两人刚转身，就见炮兵营长王承柱像丢了魂似的，蔫头耷脑地挪了过来，眼睛还直勾勾地望着山路尽头，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旅……旅长……”王承柱的声音都带着哭腔，走到李云龙跟前，那表情就像刚被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咱们……咱们的重炮啊……整整二十门150（毫米）的重炮啊！那家伙，多威风！多带劲！
这一转眼……就剩下六门了……我心口……我心口疼得直抽抽……您怎么……怎么就如此大手笔啊……”
李云龙本来心里也空落落的，被王承柱这副模样一逗，又有点哭笑不得，他瞪了王承柱一眼：“柱子，你他娘的以为老子不心疼？那些炮，哪一门不是咱们战士们用命换回来的？老子比你还舍不得！”
“那您还……”王承柱委屈得直咧嘴。
“舍不得归舍不得！”李云龙打断他，语气严肃起来，“柱子，你得把眼光放长远！咱新一旅是能打，可咱们八路军是一个整体！
兄弟部队的战斗力增强了，咱们整体的拳头就更有力！这次反扫荡，要是没有南线386旅、决死队他们死死顶住，咱们能安心在北边吃掉重炮旅团吗？
反过来，咱们支援他们重火力，下次鬼子扫荡他们，他们就能顶得更久，杀伤更多敌人，甚至能反过来支援咱们！这叫互相支撑，共同壮大！”
他指着那些剩下的火炮：“再说，就咱们一个旅，你真以为能玩得转二十门150重炮，再加上那么多其他火炮？
光是每天炮吃弹嚼，那得多少油料、多少炮弹、多少维护保养的精力？后勤处长周文来都快被咱们吃穷了，头发都快掉光了！还有最要命的，防空！咱们有飞机吗？没有！
几十门重炮，加上牵引车、运输车，浩浩荡荡一大片，鬼子的飞机一来，那就是活靶子！落凤坡咱们是跟鬼子缠在一起，飞机不敢炸，下次呢？集中在一起，风险太大！”
赵刚也温和地解释道：“王营长，旅长说得对。上缴部分重炮，是从全局和咱们自身实际情况出发的。增强兄弟部队火力，能形成更多打击点，让敌人防不胜防。同时，也减轻了我们过于集中的后勤和防空压力。
只要我们八路军整体的力量增强了，即便日军再来大规模扫荡，我们各部队之间也能更好地协同配合，互相支援，一样能让鬼子有来无回！”
王承柱道理是懂了，可心里那口气还是顺不过来，嘀嘀咕咕：“话是这么说……可看着那些大家伙从咱手里飞走了……
我这心里，就跟硬生生剜掉一块肉似的……二十多门重炮啊，再加上咱旅原有的山炮野炮……鬼子就算真来一个甲种师团，正面拉开阵势，咱也能跟他掰掰腕子了……”
李云龙看他这副磨磨唧唧、心疼得抓肝挠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抬脚就照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下，笑骂道：“你他娘的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唧唧歪歪没完了？瞧你那点出息！是，二十门重炮是没了，可你他娘的好好看看！”
他扳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给王承柱听：“你小子现在手里还有啥？九门105毫米榴弹炮！六门150毫米重炮！十几门四一式75山炮和野炮！光是重火力就三十门！
你掰着手指头算算，放眼整个八路军，除了咱们新一旅，还有哪家能有这个家底？你王承柱现在顶着一个炮兵营长的名头，手底下的家伙事儿比好多师属炮兵团都阔气！你还不知足？”
王承柱被李云龙这么一数落一比较，再看着远处那依然威风凛凛的炮群，心里的郁结之气好像消散了一些，挠了挠头，讪讪道：“旅长……您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哈……”
“本来就是！”李云龙眼睛一瞪，“所以，你小子别光顾着心疼飞走的！把你手里这些剩下的宝贝，给我伺候好了，练精了！
要是让我知道，因为少了那几门炮，你就垂头丧气，把训练给我落下了，或者打起来掉了链子，老子第一个撤了你这个炮兵营长，让你去炊事班背大锅！”
王承柱一听，立刻打了个激灵，挺直腰板：“旅长您放心！我王承柱向您保证！
我们炮兵营，一定把这剩下的所有火炮，都练得跟手臂一样听话！指哪打哪，绝不含糊！绝对不给您老人家丢人！”
“这还像句人话！”李云龙脸色稍霁，随即想起一事，“对了，你说炮兵营人员还没配属到位？又多了十几门炮，缺多少人？”
“报告旅长！至少还缺三百名有文化基础、身体合格的炮手、瞄准手、装填手和汽车兵！”王承柱立刻报出数字。
李云龙大手一挥：“行！给你五百个名额！等新兵营完成了基础体能和纪律训练，你亲自带人去挑！把你那双招子给我放亮点，专挑那些识字的、机灵的、手脚稳当的！一定要把最好的苗子给老子挖到炮兵营来！”
王承柱闻言大喜，刚才那点心疼彻底被冲没了，脸上乐开了花：“是！谢谢旅长！保证把最好的兵挑来！都是旅长您栽培得好，咱们炮兵营才能有今天！
您放心，我王承柱和炮兵营全体，一定把咱们这些铁疙瘩，练成全八路军最硬、最准的拳头！绝不让一门炮在咱手里变成哑巴！”
“滚蛋吧！别在这跟老子表忠心了，赶紧去琢磨你的训练计划去！”李云龙笑骂着，作势又要抬脚。
王承柱“哎哟”一声，麻利地跑开了，跑出老远还回头喊了一句：“旅长，您就瞧好吧！”
看着王承柱远去的背影，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转过身，再次望向车队消失的莽莽群山，轻轻叹了口气。
赵刚走到他身边，微笑道：“怎么？还是舍不得？”
李云龙咂咂嘴：“说一点不心疼，那是假的。都是好家伙啊……不过，老赵，咱们八路军的家业，得大家一起攒，一起扛。这拳头，只有握成整体，打出去才更有力。”
他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走吧，老赵。首长们也走了，炮也送了。接下来，咱们得把家里这一大摊子，收拾得更利索。
六千新兵要练，粮食要搞，鬼子说不定也在磨刀呢。这虎头山，还得咱们自己把它守得铁桶一般！”
秋日的阳光，洒在两位搭档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送走了重宝，也送走了首长，但新一旅新的篇章，正随着这阳光，徐徐展开。挑战依旧，但他们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