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枪声炸响。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楚灵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最细微的点。
时间被无限拉长、放慢。
他眼睁睁地看着墨予白的身影,在他面前,猛地一晃。男人脸上那抹惨淡的笑意还未散去,身体却像一棵被伐倒的巨木,僵硬地、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一捧刺眼的红色,从他的额角,喷涌而出。
像一场盛大而凄厉的……血色烟花。
“不……”
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楚灵疯了一样扑过去,世界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轰然回笼。
“墨总!”
“墨予白!”
傅青辰和季晨的尖叫撕心裂肺。
楚灵跪倒在地,伸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想去碰一碰墨予白,却又怕碰碎了什么。他颤抖着,将手指凑到男人的鼻下。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染红了他的手,也染红了他的整个世界。
“不——!”
楚灵终于发出了此生最凄厉的嘶吼,他扑在墨予白身上,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发出绝望的哀鸣。
死了。
他死了。
他亲手逼死了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捏爆。剧痛和窒息感席卷了全身,楚灵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天旋地转。
“他还没死!”季晨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一把拽起已经失了魂的楚灵,通红着眼眶嘶吼,“子弹是擦过去的!快!叫救护车!”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楚灵混沌的脑海。
他低头,看着墨予白额角那道深可见骨、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没死……
他还活着……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
混乱中,墨予白被紧急送往了墨家旗下的私人医院。
抢救室外,那盏红色的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亮得让人心慌。
楚灵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抢-救室门口,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了墨予白鲜血的西装,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像一道道狰狞的符咒,烙印在他身上。
墨文旭和墨语嫣也匆匆赶来。
戎马半生的墨文旭在看到楚灵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时,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用那双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没事的。”
墨语嫣早已哭成了泪人,她想去拉楚灵,却又不敢,只能和傅青辰站在一起,焦灼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季晨靠在另一边的墙上,脸色比谁都难看。他看着楚灵苍白如纸的侧脸,看着他身上那刺眼的血迹,心头五味杂陈。他恨墨予白这个疯子,可当他真的倒在血泊里时,那种恐惧,竟也如此真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走廊里的空气压抑得仿佛凝固了。
八个小时。
像八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时,所有人都像被惊动的鸟群,齐刷刷地围了上去。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墨先生,各位,请放心。”
“墨总的伤势看着吓人,但万幸,子弹只是擦着颅骨飞过,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伤。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听到这句话,楚灵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
眼前一黑,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楚灵!”
“弟弟!”
……
楚灵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他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被人紧紧地握着。
他费力地偏过头,对上了一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睛。
是墨予白…白。
男人就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好。他没有睡,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醒了。”
墨予白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
楚灵看着他,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真实地存在于自己面前。
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热,积攒了几个世纪的恐惧、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汹涌的泪水。
他还活着。
他真的还活着。
“哭什么。”
墨予白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替他擦着眼泪。
“我还没死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舍不得我死?”
楚灵哭得更凶了,他抓着墨予白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住地点头。
舍不得。
怎么可能舍得。
在看到他倒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这个男人,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里,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什么血海深仇,什么囚禁折磨,在生死面前,都变得可笑又苍白。
他只要他活着。
“不哭了,乖。”
墨予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他举起了他们两个交握的手。
楚灵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副冰冷的,闪着银光的金属物,正牢牢地铐在他的左手腕和墨予白的右手腕上。
是那副手铐。
“墨予白……你……”
楚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说过。”墨予白晃了晃他们被铐在一起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甚至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选择权在你手上。”
“你扔了枪,扑过来救我,就代表,你选了我。”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再无仇恨,只有彼此。”
他凑近楚灵,在他耳边,用一种宣誓般的语气,低语道:
“而这个,就是你选择我的……奖励。”
楚灵彻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着墨予白头上那厚厚的纱布,再看看他手腕上那明晃晃的手铐,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个男人……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那一声枪响,那飞溅的血花,那长达八小时的抢救……
难道都是他设计好的,一场用来逼自己就范的……苦肉计?
似乎是看穿了楚灵的心思,墨予白轻咳一声,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随即又变得理直气壮。
“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去,确实很危险。”
“医生说,再偏一毫米,我就真的要去见马克思了。”
他重新看向楚灵,眼神灼热而真诚。
“所以,楚灵,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决定……”
他顿了顿,勾起唇角,笑容邪气又无赖。
“以身相许。”
楚灵:“……”
他现在严重怀疑,那一枪不是擦过墨予白的头皮,而是直接打进了他的脑子,把他本就不太正常的脑回路,彻底给烧坏了。
接下来的日子,楚灵被迫和墨予白过上了“连体婴”一般的住院生活。
最尴尬的莫过于上厕所。
狭小的独立卫生间里,楚灵站在马桶前,面红耳赤,感觉自己快要自燃了。
墨予白就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被手铐连着的右手随意地插在病号服的口袋里。
“你……你能不能转过去?”楚灵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转过去?”墨予白挑了挑眉,“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你看着,免得你尿到外面。”
“墨予白!”
“嘘——”男人走上前,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别吵,专心点。还是说……需要哥哥帮你扶着?”
楚灵的身体猛地一僵,从羞愤欲死到麻木不仁,最后只剩下一片破罐子破摔的无力。
他认命了。
这天晚上,两张单人病床被拼在了一起。
墨予白像往常一样,堂而皇之地将楚灵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
“楚灵。”
“嗯?”楚灵懒懒地应了一声,他已经对这种亲密的姿势产生了可悲的习惯。
“那个‘先生’,有眉目了。”
墨予白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楚灵的身体瞬间僵住,睡意消散得一干二净。
“查到了?”
“嗯。”墨予白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我让秦昊顺着‘军方黑客’这条线查下去,再结合季同当年的人脉关系,锁定了一个人。”
“谁?”楚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墨予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温朗。”
“温朗?”楚灵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他是我母亲温晴的亲哥哥,”墨予白的声音沉了下来,“也就是我的……亲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