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演这天没有再出任何事端。
那短短不到半个钟的警报没有把任何剧情带到张天心面前……他走下哨塔时还腿软了一下绊了一跤。认识的几个雇佣兵笑他是不是坐那儿太无聊把腿给坐麻了，其实可以翻到哨塔顶上看看，用望远镜勉强可以看到下城区城中的盛况。
好像真的没人把这次选举当一回事、把对他们“不要擅自离开哨塔”的警告当一回事，或许因为没有人把死亡威胁当一回事。只是变成活死人下矿而已，他们的家庭会因此失去收入……迟早的事，好歹参与这次活动能领到一笔还算丰厚的抚恤金。
张天心勉强和他们说笑了几句，闷头坐上接他们回去述职交报告和影像资料的车，就在大巴的最后排角落里，静静地发呆。
整辆车的人心情都不错，还有余裕大笑，并约定宵禁解除后一起去喝酒。
他们不知道他们刚刚躲过了什么。
谁出手了？
他觉得也许是玉维真做的。
他或许一开始是真的错怪他？他的实验室没有在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而是防备着今天这种情况？可是地下那么大一片……怎么做到迅速了结的？宫修明在路演，他从镜头里看到了全程，所以不是男主——除非他算无遗策、留有后招什么的。可宫修明的团队实在寒酸，他没必要在想象中给他赋魅。
张天心只在那个庞然的实验基地周遭游走过一圈，没有深入到核心位置。它显然比上个世界的更完善、技术更先进，实验“材料”也更多，倘若出事，不是区区一点人力能够平息的。
他的思绪又平滑地向别处游荡开了……人一旦对某件事产生他不想要的某种猜测就会下意识地转移注意力……他不会承认的一点是，他有些怨愤，这一次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过他。男主没有，玉维真也没有。他没拿到能出现在剧情中的身份，原本以为选举是一个能把他理所当然安插到男主眼前的机会，结果根本没有车队有往矿区靠近的意思。
平台这次到底什么意思？
在洋溢着的欢乐氛围中，张天心的愁眉苦脸就显得格格不入了。他前座的人伸出胳膊一捞，圈着他脖子把他往前拖。
“小老弟，想啥呢？”
大家热情的分食一些平时舍不得花钱买的膨化食品，传递一人一瓶的苏打水。还是大活动好，大活动是真的有油水，而且不一定有风险。谁都知道“风险”这个东西不讲究概率论，即使一万个人身上只可能发生一次，但在发生的那个人身上，就是这一次。
他们晚上还有个聚餐。
张天心这会儿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了。他在这群雇佣兵里有些不起眼，毕竟是技术工种。但设备培训时帮了不少人的忙，所以没受到霸凌和苛待什么的，他们也愿意叫上他一起去喝酒。
他满肚子的疑问和幽微复杂的心绪只能暂且被抛掷一边……996监测到他压力忽上忽下情绪时好时差的，也能理解。它今天同样第一次见到那种颜色的警报，明明比之前两次看起来严重得多，可是雷声大雨点小。
应该不是bug？它邮件是发了，不过也不期望得到回复，警告是后台提供的辅助道具，根据世界剧情实时演进的。以防万一晚上宿主聚会结束后996准备提醒他去附近转一转。
可惜了……他们在下城区聚餐的计划估计要落空。
善后是宫修明的事，刚好他结束了今天的原定行程，赶来见玉维真一面。
这个出口在上下城区的边界，选举期间本就没什么人经过，今天更是戒严。宫修明赶到时只有玉维真的人在场。他从车上下来，一眼在全副武装的人群中看到他的合作方——其实是金主。
玉维真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顺着他的视线什么也没有……总不能在放空？
他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对方也只是冷淡一点头。
“找个借口继续宵禁吧。”玉维真开门见山道，“出了点问题。”
宫修明想问什么问题，余光先看到了两个血葫芦一样的……
“？”
尸体，两具尸体，头和四肢被卸开分门别类收拾好的尸体。不过不是被活生生肢解开的，大部分血液都是从躯干上涌出，浸透了衣服，也几乎淹没弹孔。
比较可怕的一点是，宫修明已经认出了两颗惨白的头颅是谁。
换作上城区的谁都能认出来……下城区人又不看电视，不清楚掌管他们这辛劳一生的大老爷们都是表演型人格，天天在各个时段的电视栏目中《与xxx一家同行》、《分享xxx的浮空岛生活》。
“你怎么把他俩杀了？”他平复了下心绪道，“让我善后这个吗？”
“这个不是问题。”
宫修明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搞什么……上城区的首富，还有目前市长最有竞争力候选人的父亲，被拆成几块躺在这里、这么多人眼前，“不是问题。”
那什么是问题？
“他们这些年一直在致力于不死者‘复苏’的研究，消耗了太多财力物力和活人。风险已经比潜在的收益要大了。”玉维真简短解释道，“这次出了很大的实验事故，这些人必须要死。”
宫修明也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些”这两个字。好，意思是不止这两个。
他探头沿着血迹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坑洞，估计是那个什么“基地”的某个入口吧，现在就是个黑漆漆的坍塌洞口。好像被人暴力破坏了，也许是想要覆盖掉子弹扫射的痕迹，直接炸塌的。
等一等。
“实验事故”？
地下有实验室？
什么规模？多少人？都死了？要都炸了？
他脑子是很好使的，反应是很快的，心理素质是极强的，此刻也是真心无言以对的。
“如你所想。”
玉维真从他努力维持的平静神情中窥出了一丝裂缝，毫无半点歉意地多解释了两句。
“一整个实验基地，我应该彻底清理干净的。为了避免有所遗漏或者产生什么别的异变，有必要二度销毁。”
不仅仅是清理里面的生物和活动痕迹。玉维真的意思，是要把这个实验基地“清掉”。
宫修明闭了闭眼。
他明白他的意思了。
等载着这群雇佣兵的车回到下城区入城闸口的时候，他们发现前面排起了很长的车队。
大半个车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去前面凑热闹——不可能吧？总不能是有哪个不怕死或者想作秀的候选人还滞留在城中没走？他们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不希望有任何人来耽搁晚上短暂的快乐时光。
张天心没动弹。
他撑着头，往车窗外看。没有人显得慌乱……看起来倒是有点愤怒。有些人和他们的方向是反的，他们从城中出来了。他猜应该和今天下午的警报有关，这些人显然是下城区中地位和经济还可以的那部分，很多皮卡和面包车，拉着大大小小的家当。
他对此有专业经验研究，用脚指头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是猜的，但是叫996自己去探查一下应该可以验证。
趁着没人注意这边，他把996从手腕上摘下来，往车窗外一丢。
眼前浮出了系统的实时监控。它为了避免潜在的风险飞得挺高，越过一辆辆车顶，越过闸口上方。在下城边缘的高空中，它回传到的画面里，张天心好像辨认出了……
“居然有人在维护疏散秩序啊。”他有点惊讶。
996不能再往前飞了，张天心看到地图上闪出两个点，意料之中和之外一起出现在面前。
如他所想的，城中真的出事了——实验基地所在的上方，中心城区那一片，即便隔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看到腾腾的烟尘和示警用的频闪灯。那里塌了。
而两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人就在那里。
“男主不是回去了吗？”
张天心这会儿也顾不得有没有人关注他在虚空中挥舞手臂的行为，扒拉电子屏找直播回放，拉到宫修明车队的那个专属镜头。
没错啊，他确实是走了，还有个后脑勺的特写镜头呢。
深蓝光点和浅蓝光点正在眼前有呼吸般稳定地明灭着，有些微的移动，但始终在彼此身边。
恕张天心直言，在他的认知里，两个人的距离有点越过安全线了……他俩在这个世界这么熟吗？
系统又鬼鬼祟祟飞回来钻进车窗，搭到他手腕上。
“宿主，任务进度动弹了。”
“嗯啊。”
他敷衍地应了一声。
……搞什么。
被我发现他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了，任务进度这种前进方式让人很有挫败感啊。
不会都拿了好人牌吧？
996不知道宿主为什么又萎靡了下去，他今天的情绪相当不稳定，旁边又没个引起这种变动的具体对象，人类管这种情况叫什么来着……
“我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张天心嘀咕道。
“浪费了这么多天干嘛去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
就什么？还是没有摸过去投诚的机会啊。